第156章 我张江陵又回来了!
千古一相张居正,困守仁民医馆整整三十日,终于是盼来了归家之期。
然而,过程上来说,却是处处透露着难堪与无奈。
临近出院时,那主治医师罗显神色凝重地反复叮嘱:“师公,此番出院不过是阶段性调养生息,然病根还未曾拔除,今后师公不可再讳疾忌医,牢记时刻来仁民医馆随访。”
“医馆内,由李时珍医师操刀,正在研发根治痔疮的手术方案,还请师公随时做好上手术台的准备。”
“师尊还有交代.”
这些话,让张居正觉得,自己非是什么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而是个受人管教的孩童!
这般“羞辱”倒也是罢了,张居正已然渐渐习惯。
更加令他难以释怀的是,出院竟还需要幼子张允修的点头应允!
堂堂内阁首辅,执掌天下权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不能回家,竟还要得到十四岁幼子的首肯!
唯有拿到幼子亲笔签署的出院同意书后,方才能踏出住院部的门槛。
简直是倒反天罡!
翻遍史书,张居正也没有见过这般离谱的事情。
面对这般“大逆不道”之举,张居正习惯了默默隐忍。
他想到,多年前严嵩、徐阶、高拱等人执掌朝政,自己是如何忍辱负重。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总不能将这逆子给砍了吧?
如今全家老小之未来,乃至整个大明王朝的命运,皆系于此少年一人身上,
好不容易出了医馆,张居正感慨命运弄人,终究是长叹一声,坦然接受,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待乘坐轿子回到张家府上,张居正没在家中寻到张允修和张简修两个臭小子,便只看到长子张敬修勤恳地处置家中大小事情。
最为喜爱的事情,便是从张允修那头拿来的,各类算术之题,时不时就拿出来埋头计算。
此情此景,看得张居正连连摇头,转头便离开府上,朝着紫禁城火急火燎地赶去。
倒不是皇帝召见。
万历皇帝如今日子可悠闲的很,没了管束之后,基本上变成了一个散养的“野孩子”。
张居正没有精力管束皇帝,可唯有一个地方放心不下。
文渊阁。
“张元辅先生!”
门口的书吏一见到张居正,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
即便是对方没有穿着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可身上那股子熟悉的威严,还是让书吏一眼就认出来。
“恩。”
张居正轻轻点了点头。
“申阁老可在?”
书吏连忙回答说道:“在的,正在值房里头处理文书呢!”
“我去看看。”
张居正不容置否的样子,径直朝着值房走去。
对方离开的时候,书吏忍不住看了一眼元辅先生的后头,看到对方一切如常的样子,以及矫健的脚步,不由得在心里头感叹一番。
“乖乖~元辅先生这肠澼大好,仁民医馆竟真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医术?”
自徐学谟于诏狱中自缢身亡,再到张四维被革除官职。
文渊阁,除开一些文吏的协助,几乎是由申时行一人支撑。
那万历皇帝却像个始乱终弃的公子,时不时会心血来潮顾及一下朝政,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乾清宫里头不问世事。
申时行没有张居正的魄力,也没有张四维的手段。
唯有“勤能补拙”,不分昼夜地将朝政一人扛下来。
甚至连一份请求挑选官员入阁,协助内阁工作的奏疏,都一时间石沉大海。
连日来,申时行忙成了个千千车,头发白了许多,可就算是这般,也依旧是无法将朝堂之事处置完美。
人人都说内阁首辅,看似以大学士之名辅佐君王,实则与历朝历代的宰辅没有任何区别。
如张四维之流,对于这个位置可谓是垂涎欲滴,甚至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申时行却觉得,这个位置并非谁都能够担任的。
从前担任次辅没有感觉,可一坐上代理首辅的位置之后,便觉得这个位置扎得慌。
首辅之位,不是人人都能够坐的。
今日,申时行便对着处置南直隶“清丈田亩”之纠纷,愁眉不展。
“殷养实处事急切了些,可总归是个能吏,他奉旨前往南直隶彻查‘清丈田亩’诸事,朝廷本应鼎力支持才是然南直隶大小官员之陈奏也不可不查,殷养实是否有以权谋私之嫌.”
“《韩非子》有言,法莫如显,而术不欲见,尔若是事事都顾及双方利弊,总想着拿个折中的法子,定然是成不了事的。”
门外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传来。
“恩府!”
申时行猛地抬头,便看到张居正站在门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慌忙上前迎接说道。
“您这身子可是大好了?在那仁民医馆里头.”
“不忙。”
张居正摆摆手,似乎不想提及医馆内的事情,沉声说道。
“先处置好朝廷的事情要紧。”
有了张居正这句话,申时行却犹如有了主心骨一般,暂代首辅之位来,他素来谨小慎微,此刻脊背都挺直了。
连忙躬身回应。
“学生明白!”
说罢,二人便埋头翻阅起案头如山的奏疏。
有了张居正在身旁,恰似定海神针一般,令申时行身上的压力大大减轻。
从前,那些令人难以决断的决策,此刻也能够咬牙落下决断。
是申时行无能么?
实际上,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比起张居正在朝堂上影响力来说,申时行还尚且稚嫩。
诸多政令票拟,就算有万历皇帝的朱批,那些封疆大吏、六部堂官,又有几人会将他的票拟当真?
相比较下,张居正扎根朝堂数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哪怕经历了张四维等人的攻讦,依旧是风头不减。
甚至,在张允修的力挽狂澜之下,此时的张居正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申时行不免有些感慨说道:“大明朝还是离不开恩府,这新政也依旧是离不开恩府,而今朝廷初定,恩府身子也大好,此番这是推行新政,大展宏图的良机!”
张居正却神色凝重,他摇摇头说道。
“没那么简单,从前我总想着雷霆手段,行雷霆之法,现在看来,大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远比我们想得要复杂得多
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想到了哪些人物。
闻言,申时行也陷入沉默。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代理首辅期间,他周旋于各方,方才明白,其中困难。
想了想,申时行还是宽慰道:“恩府倒不必忧心,往昔这困局犹如一潭死水,纵有千钧之力,亦难撼动分毫,非人力所能及。
如今风云突变,令公子之医馆广济苍生,还有这山西工坊格物鼎新,想必能成破局之势。”
现在,申时行算是对于张允修的能力信服了。
仁民医馆是实实在在为京城百姓做出好处的。
还有那“图表法”,以及各式各样奇怪的发明,虽说总让人觉得有些离经叛道,可总能带来一些不同的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