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真是西山么?”
便连申时行也不免发出一阵感慨之声。
“我等寻人问问。”张居正眉头紧紧蹙起。
他几个健步上前,便寻了一名面容和善的老者,简单自我介绍一番。
“原来是朝堂来的大人。”名为苏二的老者慌忙行礼,却被张居正给打断。
“老伯先前所言,家中儿子前去西山煤矿上工,媳妇前去西山工坊纺织,孙子去了西山书院读书,真是如此?”
苏二有些意外:“二位大人竟不知?俺们西山便是这般,男子去工坊内上工,孩童去书院读书,近来又让女子去工坊内纺织。”
苏二操着陕北口音,说话很是温吞。
可张居正却问题许多,诸如什么煤矿内是否有欺压,让女子去工坊里头上工,担不担心污了清白云云。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人在西山过得如何。
苏二眉头紧皱,觉得这二人是来找茬的,却也还是回答说道。
“欺压?总比俺们从前村子里头的士绅老爷好,至于苦,总比一年在田间劳作,却赚不来一顿饱饭来得好。”
他颇有些裨益的模样。
“俺们乡野人不比你们老爷,靠着皇粮便可衣食无忧,能够活下去,有口饱饭吃,能够让娃子读些书,便已然是天大的恩德.”
“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那是老爷们的讲究,俺们乡下人,即便是六七岁的孩童都要干活,哪有那么多讲究,平日里乡下女子也是去田间劳作的。
如今去工坊里头上工,一天到晚能坐着,一月下来也能有份收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申时行颇有些不忿,“我等没这个意思。”
苏二却不与他辩驳,而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俺们都念着恩公的好,也便是你们这些官老爷会时常找恩公的不是.老汉我七十有六,你们要治罪便治罪吧~”
又接连问了好几个,张居正与申时行二人,算是对于西山村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走在石子路上,二人显得有些沉默。
走着走着,张居正终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汝默。”他眼神有些深邃,“汝可曾记得,当日瘟疫之时,在京城西郊聚集之流民?”
“如何能够不记得?”申时行颇为感慨地说道。“彼时西郊之外,数万流民齐聚,饥饿与病痛齐聚,人人皆是形若枯骨,鹑衣百结,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便能够干出任何事情。”
念及于此,他不由得有一些感慨,申时行也非是成日里坐于朝堂不问世事之人。
不单单是流民情况,他也曾走访北直隶下辖各个府县,平民百姓的生活状况,民间困苦他见过可太多了。
一家五口人,躲在土胚房里头瑟瑟发抖,能够穿上粗布袄子的,已然算是曾经“体面”过的人家。
他们有些神情麻木,他们有些四肢干瘦却肚子鼓胀,能够有一碗饱饭吃,便已经是烧了高香,更加遑论起来。
可在西山村里头所见所闻,却是云泥之别。
不夸张的说,以西山百姓的生活情况,甚至能够抵得上普通乡里的富户了。
然而,谁见过几万个富户齐聚的城镇呢?
一时间,申时行竟然有些感慨了,脑袋里头不由得开始设想,若是将西山之法推行到全国,那将是怎样一番景象。
岂不是能够天下大治了?
他情不自禁地说道:“不想,张同知竟有这般治民之才能想来西山之法却有些道理.若推及天下.”
“不然。”张居正摇摇头,“西山一地能行之,不表示处处皆能行之,新政推行尚且需要时日,更加遑论西山之法,况且.”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总不能直接对申时行说,按照张允修这个逆子的设想,若推行西山之法,几乎会等于革除皇帝之位。
话虽如此,可张居正还是加快脚步,他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普通百姓的家中都是这样一番景象,那矿山上呢?那工坊之中呢?
这难道才是大明的救世之道?
正当二人一路沿着水泥路前行,一队人马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
定睛一看,却发现是一队锦衣卫。
“站住!”
锦衣卫缇骑们驾着骏马,径直将二人包围。
不一会儿,人群里头走出来一名青衫书生,他面色铁青,上前两步,不由分说便立马开喷。
“你二人到底是何人?户部的杨主事与王主事,我皆是熟识,何故冒领身份?
你二人潜入我西山重地,打探可是受了哪人指示?从实招来,若同知大人回来了,便没有我这般好相与!”
说完这些,这书生便自顾自暴跳如雷。
“我便是说了,不能让朝廷参与到西山事务,那皆是一群尸位素餐之徒,成日里便想着捞钱!
与跟这些人打交道,简直是浪费我的研究时间,这样下去我何事能够研究出蒸汽机?”
锦衣校尉们虎视眈眈,面前青衫书生又是一阵胡言乱语,可张居正依旧是岿然不动的样子。
他咪起眼睛,紧紧盯着此人长相,不由得开口冷声说道。
“你便是赵常吉?”
赵士桢愣了一下,他拖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将单片眼镜举起来,朝着那人一看,顿时吓尿了。
“首首辅大人”
再朝着旁边那名老者一看,如坠冰窟。
“申阁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