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朝堂之事在江南,江南之事在新学
二人的交谈到此为止。
张允修不难猜测到,这位李太后对于此事的态度。
她从不想着自己出手,甚至还十分精神。
可反倒让潞王冲锋陷阵。
看起来这位“潞王”一定是亲生的。
一时间,晋商、江南士族、慈宁宫、潞王这几方势力,仿佛都拧成了一股绳,要一同来对付自己。
也难怪永宁公主会急急忙忙把消息传出来,她是真怕自己被这些人搞垮啊
张允修脸色有些怪异。
这位公主是不是.
他摇了摇脑袋,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
周围人对此忧心忡忡,可张允修却不将此事看作事,他神态自若的样子,一路又出了仁民医馆大门。
这几日,为了处置江南一干事宜,余象斗一直都是跟在左右的,见张允修出来,他连忙上前迎接着说道。
“大人,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
他苦着个脸,看起来压力十分大,头上都多了几撮白发。
张允修扭头看他,语气理所当然:“怎么做?不是都安排好了吗?”
“可小人心里实在没底……”余象斗面露难色。
他从一个京城书商,一跃成了张允修对抗天下的帮手,哪里能有什么底气。
“狗一样的东西。”张允修瞥了一眼对方,“照我说的做就是,躺赢都不会?”
躺赢是什么东西?
余象斗一头雾水,却也大致明白意思,连忙点头:“小人明白。”
待到上了马车,他又询问说道。
“大人我们去往何处?”
张允修想都没想就回答:“文渊阁。”
“啊?”余象斗吃了一惊。
这全天下都出了名的逆子,竟然会有一日想着主动去见老爹,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张允修却嘿嘿一笑说道。
“多日未见老头子了,去寻他找找麻烦,鱼儿上钩了,咱们这网自然也该收了!”
南京。
应天府衙门。
殷正茂与海瑞二人却不显得那么从容。
巡抚衙门大堂上,殷正茂面色铁青的模样,他将一封内阁堂帖拍在桌案上,怒不可遏地低吼。
“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他们懂什么民间疾苦?成日里在高门大院之中抱着小妾寻欢作乐,却开始教训起老夫了?”
他一掌猛地拍在桌案,引得茶水飞溅。
“江南遭受水患之时,他们在何处?江南百姓流离失所没了生计,他们又在何处?
而今情形稍有好转,便尽攻讦之能事!
老夫若是贪墨了这江南半两银子,便断子绝孙。”
天可怜见,自他坐镇江南以来,可以真称得上是两袖清风了。
可偏偏这样,还有无数弹劾奏疏像雪片般飞入内阁,送到皇帝的跟前,字里行间全是“聚敛害民““苛政虐民“的攻讦。
此番内阁下达堂帖,也正是张居正提醒他行事小心,莫要给人抓住了把柄。
张居正很明白,若殷正茂被拿下,原先起步的江南新政,又再是困难重重。
然而,殷正茂一阵发泄之后,却发现堂内没人回应,他颇有些尴尬。
看着端坐在侧首的海瑞说道。
“汝贤却无动于衷么?他们骂老夫'聚敛',骂你可是'沽名钓誉'呢。
说你借着江南纺织局的由头,故意折辱乡绅,好博个'海青天'的虚名.”
殷正茂连连摇头说道。
“依我看,士元那小子把京城戏班子请来唱《海公断案》,实在是弄巧成拙。
你海刚锋的名声,还用得着戏子们敲锣打鼓地吆喝?如今倒被人抓住由头,说你刻意邀名。”
可他絮絮叨叨一阵,却见海瑞依旧没有理会自己,仍旧端着一迭账册看得入神,似乎京城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殷正茂不由得有那么一些疑惑。
絮叨了半天,海瑞竟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海大人”
殷正茂正待开口,可却见海瑞缓缓抬头,看向大堂角落。
江南织造局的掌柜赵睿,此刻正坐在角落里,拿着帕子擦汗呢。
只见海瑞将账册推到案前,指尖点了点说道。
“赵掌柜,这七日以来江南织造局的财报,本官还是有些疑窦,你且与我讲来,此事干系重大,不可懈怠.”
赵睿听到海瑞的话,连忙拖着臃肿的身子起身行礼,随后缓缓走到海瑞面前,路过殷正茂面前的时候,还恭恭敬敬地行礼。
却见赵睿接过了那账本,随后给海瑞仔仔细细讲解起来。
“海宪台还请看看这里,此乃江南织造局仿造西山的数目图表法所制作,自我等推行这‘织机借贷法’以来,受惠之良家百姓已然有将近一万余户,条件好一些的,能够租借一台织机,自行纺纱,条件不好的,便可进入江南织造局成为织工,织造局给发放相应的工钱”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海瑞,却发现对方虽说皱着眉头,可却十分认真的模样。
赵睿脸上表情松了不少,继续介绍着说道。
“万历六年黄册记载,我们这应天府下辖百姓约为十四万余户,江南百姓从事纺织十有三四,相比较之下,我等已然容纳了将近一半的农户,短短两个月时间也算是颇具成效了。”
有了赵睿的引导,海瑞很快便看懂了账目上的端倪,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说道。
“这个张士元,倒是会捣鼓东西,图表法一出简直一目了然。”
“同知大人天资聪慧,此图表法可谓是匠心独具,草民听闻户部也在施行。”
“此乃善政。”
海瑞很吝啬夸赞,这句话算是很高度的评价了,他将账目看了又看,继续询问着说道。
“百姓们收入几何?可有相关明细?”
“有的。”赵睿帮助着海瑞翻到其中一页,解释着说道。
“海宪台还请看这里,相较于去岁同期,我应天府布产出整整翻了一倍还多,这还是在织机还未大范围推广之下。”
说到这里,赵睿显得满面红光,与有荣焉的样子。
“却说那秦淮河边上的王寡妇,原先靠着一架旧纺车过活,一日纺织出来的纱还不够换两升米的,她还有个不大的孩子,从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靠着咱们的天工纺织机,倒也不用出去为人帮工了,一天到晚纺织,便能够赚取往日四五倍的收入,上个月还攒下来几两银子,终于有银子孩子送去学堂”
讲起这些事情,赵睿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这些人几乎每一个,他都亲自接触过,通通映照在脑海之中。
“还有那李老汉家中有三个儿子,眼见着便要到农闲时节,也学起了织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