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马皇后初见朱英:是我大孙啊
转眼已经是寒秋。
暮色中的皇宫被霜气笼罩,当值的太监缩著脖子疾走。
秋风萧瑟,还带著刺骨的寒意。
这般肃杀的寒意却在坤寧宫外復然而止。
热雾在宫外瀰漫,殿內很暖和,因为有地龙,连窗上的霜都化成了豌的水痕。
马皇后今日穿的隨意,只用银丝絛松松挽著乌云般的发,不过,气色很好。
八仙桌上瓷碗冒著腾腾热气:金陵盐水鸭斩得齐整,鸭皮凝著晶莹卤冻;一盆蟹粉狮子头沉在清汤里,缀著几粒鲜红的枸杞;最边上小火烧著陶罐,揭开盖便涌出党参乌鸡的醇香。
这些都不是御膳房的手笔,是皇后亲自下厨。
装盘的碗是当年吴王府旧物,炒青菜里混著民间才用的猪油渣,连盛饭的木桶都带著农家灶台特有的烟火气。
“妹子!”朱元璋人未至声先到,“老远就闻见你熗锅的葱香!”
马皇后正往醋溜白菜上撒蒜末,闻言头也不抬:“陛下倒是狗鼻子。”
嘴上却是带著笑意,转身时发梢扫过朱元璋的脸,带著熟悉的桂头油味那是她三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用当年在郭子兴府上当养女时学的方子自製的。
“咱可算盼到这天了。”朱元璋一屁股坐在圆凳上。
他抄起筷子直奔狮子头,咬开的肉丸里滚出金黄油亮的蟹黄,烫得直呵气也不肯吐。
马皇后夺过他的筷子:“饿死鬼投胎么?先暖暖胃。”
她递给朱元璋一碗汤,皇帝捧著碗的手顿了顿。
热汤顺著喉咙滑下去,品出些別样滋味。
他偷眼去看妻子,百发又多了些,但气色甚好。
“你这病啊,终於是好了。”朱元璋擦了擦嘴角的油。
马皇后抬眼:“那我是该亲自去感谢下救命恩人吧?”
朱元璋边吃边点头:“去唄,老十二也在马天那。”
“这个老十二,是乐不思蜀了吧?去十几天了吧?就没回宫一次。”马皇后哼一声。
朱元璋筷子一顿,大笑道:“前日锦衣卫报,那小子能背《伤寒杂病论》了!不过啊,也闹腾,你猜怎么著?他偷偷把朱英的黄连换成甘草,被马天罚抄药方三百遍。”
马皇后瞪一眼,嘴角却翘起来:“上个月他还把太医院的艾绒塞进老十七靴子里,你不管你这个撒野的儿子,丟给人家马天,不合適吧?”
“合適!”朱元璋摊手,“若马天真是你弟弟,那他是十二舅舅啊,舅舅管外甥,天经地义。”
马皇后眼眸垂落:“我可不敢奢望,等岭南的消息吧。”
朱元璋连忙岔开话题:“老十二的皮,都是更老四学的。记得他八岁那年?偷骑徐达的战马,
把徐达嚇死了。”
“老四现在可是大明塞王。”马皇后一脸骄傲,“所以啊,老十二將来肯定也有大出息。”
太监来报,说太子妃求见,
很快,吕氏牵著朱允的手跨过门槛。
朱允灼著杏黄圆领袍,髮髻用银丝絛束得一丝不苟,像棵挺拔的小松苗。
“孙儿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朱允跪下行大礼。
朱元璋搁下筷子,问:“《孟子·离娄》篇『君之视臣如手足”下句为何?”
满殿宫人屏息,皇帝见到孙儿,就考校学问。
“则臣视君如腹心。”朱允不假思索,又补充道:“外公说,此句当与《论语·八价》“君使臣以礼』参看。”
他声音清亮,像初春解冻的溪水。
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取下《贞观政要》隨手翻开:“魏徵諫太宗『十渐疏”,第三渐是什么?”
“第三渐曰“轻用民力』。”朱允蚊道,“魏公言“顷年以来,疲於役”,正对应《尚书》
“民惟邦本』之训。”
朱元璋大笑:“学的不错,比你爹当年答得还利索。”
吕氏刚要谢恩,却听皇帝又问:“若遇灾年,府库空虚,该如何?”
这已是治国之问。朱允灼思考了下答:“一减宗室俸禄,二停不急之役,三请皇祖父准孙儿每日减膳一餐。”
朱元璋拍案叫好,却见小皇孙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孙儿省下的桂糕,给皇祖母的,
能止咳。”
“好孩子。”马皇后將孙儿楼住,嗅到他衣领间淡淡的药香。
朱元璋摸著鬍子对吕氏道:“吕本教得好,明年让他给允开蒙。”
“遵旨。”吕氏一拜。
朱元璋看著朱允,没来由的想起了朱英。
朱允灼恭谨的姿態渐渐与那个蹲在药碾前的少年相比,
允灼像他案头那方紫檀砚,胎体莹润,雕工精美。
方才对答时引经据典的机辩,恰如砚池里总不乾涸的墨汁。
可当孩子掏出桂糕的剎那,朱元璋分明看见吕本教导的影子在那双小手上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