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刚刚从戈壁滩带回的狂喜,被现实的冰水浇得透心凉。
“一座金山,换一座毒山。”
一位冶金专家的总结,像一块铅,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找到了战略命脉,却没有办法大规模生產。
这比找不到,更让人绝望。
那位肩扛两颗金星的將军,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著,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国家工业脆弱的神经上。
“也就是说,我们守著一座宝库,却只能像小偷一样,每次偷一点出来,还要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孙德海的脸涨得通红,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事实就是如此。
现有的“离子交换法”,设备复杂,成本高昂,更致命的是,每提炼一公斤錸,就会產生数吨难以处理的强酸剧毒废液。
钱秉穹教授推了推眼镜,镜片下是深深的无力感。
“首长,这是世界性难题。我们……我们没有能力处理这种级別的工业污染。”
將军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的李卫国身上。
“卫国同志,你缔造了奇蹟,难道要让这个奇蹟,变成一个昂贵的標本吗?”
李卫国终於抬起头。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孙总工,我们洗煤的时候,水是脏的,对吗?”
孙德海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当然。”
“那洗完之后,脏水倒掉,煤就乾净了。”李卫国继续问,“这是我们的常规思路。”
“对。”
“可如果,我们有办法,让水自己把脏东西吐出来,变回清水,再接著去洗下一批煤呢?那水,还是污染物吗?”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钱秉穹的脑子飞速转动,他似乎抓到了什么,但那想法太过縹緲。
“让水……吐出脏东西?这怎么可能?分子层面的事,除非你是神仙!”
“我不是神仙。”李卫国站起身,走到黑板前,拿起一支粉笔。
“但我们可以给水装一个『筛子』。”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一条线,代表一层薄膜,一边是混合溶液,另一边是清水。
“一个只允许水分子通过,却能把所有金属离子都拦在外面的『筛子』。”
“这不可能!”一位专家立刻反驳,“根本不存在这种材料!这是违反物理学常识的!”
李卫国没有理他,又在图的另一侧画了两个电极。
“有了筛子还不够,我们还得让被拦住的宝贝,自己排著队,到我们指定的碗里来。”
“这就是电化学还原。用最小的代价,让它们从溶液里,变成纯净的金属。”
钱秉穹死死盯著黑板上那简陋却顛覆性的图。
他看不懂那“筛子”是什么,也想不通那“电极”要如何实现。
但他能感觉到,这背后是一套完整、严密、自洽的全新工业逻辑。
一套,將“污染源”直接转化为“生產资料”的绿色哲学。
“胡闹!”那位专家气得拍了桌子,“用一张不存在的『膜』,和一套理论上的『电解』,就想解决世界级的难题?这是空想!是唯心主义!”
將军没有制止爭吵。
他只是看著李卫国。
“这个『筛子』和『碗』,你能造出来吗?”
李卫国放下粉笔,粉笔灰沾了他一手。
“能。”
……
夜幕降临,李卫国独自走回四合院。
他拒绝了吉普车,想一个人走走。
脑海里,【虚擬工业实验室】已经完成了上万次模擬。
那张“高分子选择性分离膜”的原子结构,和“低能耗电解槽”的设计图,清晰得如同掌纹。
他可以把图纸直接扔在桌上,再次震惊所有人。
可然后呢?
下一次,再下一次呢?
他一个人,可以成为神。但一个国家,需要的是千千万万能够理解並创造的凡人。
他要做的,不是颁布神諭,而是点燃火种。
走到院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角落里,棒梗正蹲在地上,面前摆著一堆从垃圾站捡来的破烂。
一个漏了的酒瓶,几根输液管,还有一小截蜡烛。
他正笨拙地用蜡烛加热输液管的末端,试图把它塞进酒瓶的软木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