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郡守府。
府邸门前,两尊威严的石狮子镇守,朱漆大门上,金色的门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几个身披甲冑的护卫手持长戟,浑身散发著生人勿近的威严。
楚天到了。
一身最寻常的青色便服,两手空空,身后未带一人。
门口的护卫交换了一个错愕的眼神。昨日小姐回来后,郡守大人亲自下令,若有一位姓楚的年轻人前来拜访,需立刻通报,直接引入书房。
他们本以为会是何等声势浩大的人物,没想到,竟是如此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
可当他们对上楚天那双平静的眼眸时,心头却莫名一凛,那股久经沙场的警觉告诉他们,眼前这个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楚公子,请。”
一名护卫不敢怠慢,躬身引路。
楚天点了点头,迈步走入郡守府。
府內亭台楼阁,雕樑画栋,曲径通幽,每一步都是景,处处透著低调的奢华与权势的底蕴。
引路的护卫一边走,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著楚天。他本以为这个乡下来的年轻人,见到这等富贵景象,怎么也该露出些许惊嘆或侷促。
然而,楚天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那份淡然,那份从容,仿佛这郡守府的威严与奢华,在他眼中与杏村的田埂土路,並无二致。
书房到了。
房门推开,一股混合著墨香与檀香的沉凝气息扑面而来。
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林正源身著一袭暗色官服,正提笔批阅公文。他没有抬头,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瀰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楚天走了进去,目光隨意地在书房扫了一圈,然后径直走到一旁的客座太师椅前,一撩衣袍,坐下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林正源握著笔的手,猛然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第一次正眼看向楚天,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这间书房,是凤翔郡的权力中枢。无数官员商贾在此地,连站著都觉两腿发软,大气不敢喘一口。
这个年轻人,竟敢在他没有开口之前,就自顾自地坐下了?
这份胆魄,绝非寻常村夫所能拥有。
“你就是楚天?”林正源放下笔,身体微微后靠,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一个审视的姿態。
“是。”楚天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吹了吹热气。
“琼华酿,是你酿的?”林正源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居高临下的质问意味。
楚天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家传的一点手艺,当不得郡守大人如此看重。”
林正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家传手艺?”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你的这点手艺,可是让整个郡城,都快翻了天了。”
话语间,一股属於封疆大吏的威压,如无形的潮水般向楚天涌去。寻常人在此等威压之下,早已是汗流浹背,心神失守。
楚天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是又喝了口茶,笑了笑,没说话。
那笑容里,没有諂媚,没有惶恐,只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淡然。
林正源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威压,都如同泥牛入海,在这个年轻人面前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这是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书房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良久,林正源不再兜圈子,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陈家,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一出,书房內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楚天终於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起眼皮,迎上林正源那审视的目光,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平淡,却说出了一句让林正源心神剧震的话。
“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挡了我的路,顺手推平就是。”
林正源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土鸡瓦狗?
推平就是?
他执掌凤翔郡多年,见过狂的,见过傲的,但狂到如此没边,他生平仅见!
那可是陈家!是盘踞郡城数十年,军商一体,根深蒂固,连他都感到棘手的庞然大物!
在这个年轻人嘴里,竟然就成了可以“顺手推平”的土鸡瓦狗?
林正源心头巨震,他死死地盯著楚天,试图从那张年轻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哪怕一丁点的色厉內荏。
然而什么都没有。
那双眼睛,古井无波,不起半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