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凤翔郡的城门就在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早起討生活的百姓,揉著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走向城门,却在下一刻,集体僵在了原地。
郡城高大厚重的城楼上,一夜之间,多出了十几根挑杆。
每一根桿头,都悬著一颗人头。
那些头颅,无一例外,都双目圆睁,脸上凝固著死前最后一刻的惊骇与不信。
他们都是郡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是那些平日里锦衣玉食、出入前呼后拥的粮商巨贾。
昨日还高高在上,操纵著全城人的生死,今日,却成了这城楼上冰冷的装饰品,供全城人瞻仰。
晨风萧瑟,吹过桿头,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让早起出城的脚夫、开门迎客的店家,齐刷刷地定在原地,浑身冰凉。
“那……那不是城西的钱万三钱大善人吗?”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手里的麵团“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还有刘记米铺的掌柜!我昨天还见他把一石米卖到了十两银子!”
“天吶!全死了!这些吸血的畜生……全都死了!”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从最初的死寂,迅速扩散开一圈圈的骇然与惊呼。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城楼下,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就在这时,有人眼尖,看到了人头旁边那张巨大的告示。
白纸,血字。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血浆写成,笔锋凌厉,带著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告示上,用最直白、最触目惊心的言语,详细罗列了这些粮商囤积居奇、勾结官吏、哄抬粮价、草菅人命的一桩桩、一件件罪状。
每一条罪状的后面,都跟著一个血红的叉。
而在告示的最下方,落款龙飞凤舞。
钦差,江承乾。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是钦差大人!是京城来的二皇子殿下!”
“殿下为我们做主了啊!”
一个抱著孩子、面黄肌瘦的妇人,看著告示上的字,再也忍不住,当场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她的哭声像是一个信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积鬱。
压抑了数月的飢饿、绝望、愤怒,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震天的欢呼。
“二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青天大老爷啊!”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响彻云霄,將城楼上那些死不瞑目的头颅,震得微微晃动。
无数百姓自发地朝著郡守府的方向跪拜下去,泪流满面,磕头不止。
……
郡守府。
最高的一座阁楼上,江承乾凭窗而立。
楼下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可他非但没有感到一丝喜悦,反而觉得后背阵阵发凉,端著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知道,从昨夜他咬牙说出那个“杀”字开始,自己的人生,就已经被强行拐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被楚天,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死死地绑上了他的战车。
霸道,直接,却有效得令人髮指。
江承乾闭上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楚天那张平静的脸。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位皇子,在楚天面前,才更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殿下。”
林正源快步走上楼,脸上带著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后怕,躬身稟报:“城中所有被查抄的粮仓都已打开,粮价已经回落到灾前水平!城中百姓……无不感念殿下天恩!”
江承乾缓缓睁开眼,收敛心神,脸上又恢復了那副儒雅温和的模样。
“开仓放粮,务必让每一位灾民,都能领到救命粮。”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另外,在城外设粥棚,救济城外流民。”
“是!”林正源领命,看著江承乾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一夜之间,雷霆手段,血洗粮商,开仓放粮,收拢民心。
这位二皇子殿下的手腕,当真可怕。
林正源退下后,阁楼里又只剩下江承乾一人。
他看著窗外,那逐渐平息下去的欢呼声,和城中各处粮店门口排起的长龙,心中却没有半分成就感。
一场足以动摇郡城根基的巨大危机,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消弭於无形。
他江承乾,也因此在凤翔郡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声望。
可他清楚,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那个男人。
那个此刻,恐怕正搂著美人,在杏村的温泉池里,悠然品著香茗的男人。
自己在这里心惊胆战地收拾残局,而他,却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江承乾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杀了这些人,等於彻底得罪了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京城势力。
前路,已是荆棘遍地,杀机四伏。
……
杏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