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阳那声情並茂、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夸张讚嘆,像块砸进死水潭的大石,在寂静的四合院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前院阎埠贵屋的窗户缝里,那双精於算计的三角眼瞬间瞪圆了。
比肉包子还香?翠绿翠绿?
阎埠贵下意识地猛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除了惯常的煤烟味和尿臊气,似乎……似乎真有一缕极其微弱、带著点植物清苦又混著粗粮焦糊的怪异气味飘了过来?他使劲推了推鼻樑上的破眼镜,肚子里的馋虫不合时宜地咕嚕了一声。不可能!周向阳这小子肯定在耍招!但……万一呢?那孟子艺好歹是个演员,说不定真有点不为人知的门道?这年头,能弄到点吃的不容易啊……
好奇心和对“占便宜”的本能渴望,最终压倒了警惕。阎埠贵左右张望了一下,见中院没什么动静(贾张氏还在屋里骂骂咧咧,许大茂的门依旧紧闭),便像只偷油的老鼠,踮著脚尖,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屋,鬼鬼祟祟地朝著后院月亮门洞摸去。
杂物间里,气氛诡异。孟子艺看著周向阳那“浮夸”的表演,小脸红得快要滴血,恨不得用那锅糊糊把自己埋了。角落里的孟三叔,紧闭的眼皮底下眼珠乱转,显然也在强忍某种情绪。只有周向阳,仿佛真的沉浸在“美食”的喜悦中,拿起那根小树枝,在瓦罐里又搅了搅,故意让那粘稠、灰绿、还带著可疑黑色糊锅巴的糊糊翻腾起来,散发出一股更浓郁的……难以描述的气味。
“阎老师?您怎么来了?”周向阳像是刚发现门口探头探脑的阎埠贵,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隨即又热情地招呼,“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正好,尝尝我们家孟姐的手艺!这野菜糊糊,绝了!”
阎埠贵被点了名,也不好再躲,只能訕笑著挪了进来。一进屋,那股混合著焦糊、野菜清苦和草药的味道就更冲了。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钉在了炉子上那口破瓦罐上,看著里面那滩顏色诡异、咕嘟冒泡的粘稠物,胃里一阵翻腾,脸上那点假笑都快掛不住了。
“咳咳……周……周同志,孟同志……忙著呢?”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努力维持著“人民教师”的体面,目光却忍不住又瞟向那锅糊糊,“刚……刚听你说这……这糊糊挺香?呵呵……这年头,能弄口热乎的,不容易啊!” 他试图套话。
“可不是嘛阎老师!”周向阳立刻接上话茬,脸上洋溢著“真诚”的兴奋,他舀起一小勺糊糊,故意凑到阎埠贵眼前晃了晃。那灰绿色的粘稠液体拉出细丝,上面还沾著点黑色的焦糊颗粒。“您看这成色!这粘稠度!一看就是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用的料也讲究!” 他指著墙角油布上那堆蔫了吧唧的野菜根和灰扑扑的草籽粉,“这可是孟姐一大早,冒著寒风,在墙根背阴的雪堆底下,一棵棵扒拉出来的新鲜野菜根!叫什么……对!『雪里藏珍』!配上三叔秘藏的『五穀养生粉』!您闻闻这味儿!清香里透著股药膳的醇厚!喝一口,保管您浑身暖洋洋的,比吃人参还补!”
阎埠贵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雪里藏珍”?“五穀养生粉”?还比人参补?他看著勺子里那坨东西,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没当场呕出来。这小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但他强忍著噁心,眼镜片后的眼珠滴溜溜转著,试图从周向阳夸张的言辞里找出点破绽或者……价值。
“是……是吗?这野菜根……看著是挺新鲜哈……”阎埠贵干巴巴地附和著,实在说不出更多讚美的话了。他目光扫过屋內,注意到角落多了一条厚实的被(系统温暖包),孟三叔身上盖得严严实实,气色似乎也比以前好了点?心里那点疑虑和“占便宜”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这家人,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了?省里平反……难道还给了什么好处?
就在这时,一直红著脸、手足无措的孟子艺,像是终於下定了决心。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炉子边,拿起那个豁了口的破碗,舀了小半碗糊糊。那糊糊在碗里冒著热气,顏色依旧一言难尽。她端起碗,走到阎埠贵面前,小脸上带著一种豁出去的、近乎悲壮的“真诚”,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送到阎埠贵耳边:
“阎……阎老师,您……您尝尝?向阳说……说这个……特別养胃……” 她的大眼睛里,一半是羞窘,一半是努力想完成周向阳交代任务的倔强。
看著眼前这碗散发著诡异气息的“养胃糊糊”,再看看孟子艺那张虽然沾著锅灰却依旧难掩清丽、此刻写满“真诚期待”的小脸,阎埠贵感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生理底线正在被疯狂拉扯!吃?这玩意儿看著像毒药!不吃?这姑娘都端到面前了,自己好歹是个老师,面子往哪搁?而且……万一……万一真有点啥特殊效果呢?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扭曲著,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尷尬得脚趾抠地。
周向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火候差不多了!阎埠贵这老狐狸,好奇心和对“好处”的贪婪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现在,该下真正的饵了!
“哎呀,孟姐!你看你,急什么!”周向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步,轻轻按下了孟子艺端著碗的手,將她挡在身后,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这『雪里藏珍』糊糊,是得讲究时辰的!现在火候还差那么一点点!药性还没完全激发出来!得再燜一会儿!” 他煞有介事地对阎埠贵解释,“阎老师,您见多识广,肯定懂!这好东西,急不得!”
阎埠贵如蒙大赦,赶紧顺势收回手,心里暗骂周向阳故弄玄虚,嘴上却连连附和:“对对对!慢工出细活!药膳嘛,讲究时辰火候!不急!不急!” 他悄悄鬆了口气,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周向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凑近阎埠贵,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要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阎老师,其实吧……这糊糊的方子,还不算最绝的!最绝的,是这野菜根的来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阎埠贵的胃口。
“来源?”阎埠贵果然被吸引,推了推眼镜,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竖起了耳朵。
“您知道这『雪里藏珍』为啥这么稀罕吗?”周向阳声音更低了,带著蛊惑,“那是因为……它只在一种特定的地方长!而且,它旁边,必定伴生著一种更宝贝的东西!” 他眼神灼灼地盯著阎埠贵,“那东西,叫……『地精』!”
“地精?!”阎埠贵失声惊呼,隨即意识到失態,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震惊和贪婪!“地精”?!那可是传说中堪比人参的宝贝!只在深山老林里才有!难道……难道这野菜根是在……
“嘘——!”周向阳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地看了看门外,声音压得如同耳语,“阎老师,小点声!这事儿……可不敢张扬!我也是机缘巧合,听一位过路的老药农提了一嘴,说是在城西……靠近『』地的某些老胡同犄角旮旯,背阴的雪堆下面,偶尔能撞大运找到那么几棵!这玩意儿,见光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地……老胡同……”阎埠贵的心臟狂跳起来,脑子里飞速闪过四九城的地图,城西……胡同?!甲七號附近?!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难道……难道是真的?!周向阳这小子,走了狗屎运?!
“所以啊,”周向阳拍了拍阎埠贵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您想想,这糊糊能不好吗?那可是沾了『地精』的仙气儿!我们也是运气好,才得了这么点!等过两天,我再去那地方转转,要是还能找到……” 他故意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尾巴。
阎埠贵脑子里嗡嗡作响!巨大的信息衝击让他有点懵!地精!胡同!仙气儿!这要是真的……这要是自己也能……他看向周向阳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热切,充满了探究和……合作(或者说占便宜)的渴望!
“周……周同志!你这话……当真?”阎埠贵的声音都哆嗦了。
“阎老师,我骗谁也不能骗您啊!”周向阳一脸“诚恳”,“咱们院儿里,就数您最有见识!这事儿,我也就跟您透个底儿!”
就在阎埠贵被这“惊天秘闻”砸得晕晕乎乎,贪婪和算计在眼中疯狂交织,正想进一步追问具体地点时——
“砰!”
杂物间那扇破门板被人猛地从外面撞开!阎解娣那瘦小的身影像颗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小脸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带著哭腔尖叫道:
“周大哥!不好了!秦……秦淮茹回来了!她……她把王主任又带来了!还……还带了两个干事!正……正往后院来呢!快!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