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东看著周向阳那双毫无退缩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那噠噠的敲击声也停了下来。办公室內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嗯。”最终，陈卫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话锋陡然一转，拋出了一个让周向阳猝不及防的问题：

“你，有没有兴趣来革委会工作？”

轰——！

周向阳感觉脑子里像是被丟进了一颗炸弹！革委会工作？！这老狐狸什么意思？！招揽？试探？还是……某种更深的算计？！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惶恐”：“陈主任……您……您太抬举我了！我周向阳就是个粗人，送过外卖，干过苦力，没文化，不懂规矩，哪能胜任革委会这么重要的工作？这不是给组织添乱吗？” 他姿態放得极低，婉拒得滴水不漏。

“粗人？”陈卫东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能从保定那个龙潭虎穴里把孟瘸子的案子翻过来，还能让王主任那个老油条在你手里吃瘪两次……这叫粗人？我看你比很多坐办公室的『文化人』，都精得多！”

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踱步到周向阳面前。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同鹰隼般攫住周向阳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和一丝冰冷的警告：

“周向阳，是人才，就要用在刀刃上。窝在那个破院子里，跟一群蝇营狗苟的蠢货斗来斗去，有意思吗？来革委会，跟著我干。我保你和你那个小媳妇儿，还有那个瘸腿的三叔，在四九城，没人敢再动你们一根指头！怎么样？”

巨大的诱惑！赤裸裸的庇护！但周向阳却感觉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舐！这哪里是橄欖枝？分明是裹著蜜的砒霜！一旦上了陈卫东的船，就等於彻底卖身给他！从此身不由己，成为他手中一把指哪打哪的刀！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想想都不寒而慄！

“陈主任……”周向阳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感激涕零”又“受宠若惊”的表情，声音带著恰到好处的激动和一丝“自卑”，“您……您这大恩大德！我……我周向阳没齿难忘！但……但这事太大了！我……我得回去跟家里商量商量！我三叔身体不好，我媳妇儿胆子小……这么大的事，不能我一个人做主啊！”

以退为进！拖！

陈卫东盯著周向阳看了几秒，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灵魂深处。最终，他直起身，脸上那点蛊惑的笑容收敛，恢復了惯有的平淡：“也好。考虑清楚。机会，只留给聪明人。”

他走回办公桌后，拿起电话：“小张，安排辆车，送周向阳同志回家。” 放下电话，他对周向阳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回去吧。好好考虑。想通了，隨时来找我。”

“谢谢陈主任！”周向阳立刻躬身道谢，姿態恭敬无比，然后倒退著，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间压抑而“芬芳”的办公室。

走出革委会那庄严森冷的红漆大门，凛冽的寒风夹杂著雪沫扑面而来。周向阳深深地吸了一口外面冰冷但乾净的空气，仿佛要把肺里那股恶臭和压抑彻底置换出来。

一辆半旧的军用吉普车已经停在门口，一个穿著军便服、面无表情的年轻司机坐在驾驶座上。

“周同志，请上车。”司机声音平淡无波。

周向阳道了声谢，拉开车门坐进后座。吉普车引擎发出低吼，驶离了这座象徵著权力与危险的红楼。

车內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严寒。周向阳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闭上眼，看似闭目养神，【洞察】却如同无形的雷达，悄然锁定著驾驶座上司机的情绪波动——平静，警惕，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监视意味！

陈卫东派车送他？是示好？还是……监视？这司机，恐怕就是陈卫东的眼睛！回去的一路，恐怕不会太平！

吉普车在积雪覆盖的街道上平稳行驶。周向阳的脑海里，飞速復盘著刚才办公室里的每一个细节。陈卫东的招揽，看似突兀，实则必然！他看中的，是自己能从保定泥潭脱身並翻案的能力！这种能力，在陈卫东这种人眼里，就是一把好用的刀！他需要一把锋利、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乾净”（暂时无派系）的刀！

接受？等於跳进更深的火坑！拒绝？以陈卫东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今天许大茂他们的社死，只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那老狐狸肯定还有后手！

就在周向阳心念电转、思考著应对之策时——

【洞察】被动触发！一股极其微弱、却带著浓烈恶意和窥探的情绪波动，如同冰冷的蛇信，从前排副驾驶座位下传来！

“目標確认……周向阳……陈主任要活的……路上……製造意外……”

活的？意外？！

周向阳瞬间警醒！全身肌肉骤然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