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道远离长安,我们很难及时清楚的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息王旧部这么多年的经营,也早已將那里打造成铁桶一片,想要短时间內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从外部挖掘,很难!”
“但如果从內部了解—.”
刘树义话音一转,道:“那就不同了。”
“內部?”
杜如晦眸光一闪,迅速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道:“你难道知道谁可以为我们所用?”
李世民也紧盯著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脑海中回忆著都亭驛內,那九名官员的表现。
他们最初刚到库房时的神態,得知秦伍元是凶手时的反应,自己戳穿安庆西阴谋,说出安庆西诡计的变化,以及最后自己替李世民安抚他们时的神情·
每个人的变化,每个人看向自己的神色,都在这一刻,如电影慢放般,不断在自己脑海中闪过。
片刻后,刘树义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说道:“臣確实有一个人选。”
“谁?”
李世民身体下意识前倾,杜如晦也看著刘树义。
“恆州长史苗显!”
“苗显?”
李世民和杜如晦都了下眉,很明显对此人的印象不深。
刘树义道:“臣在查案过程中,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著河北道的这些官员“臣发现,在秦伍元被诬陷,直指是朝廷在对付息王旧部时,恆州刺史苗显的表情,有著明显惊慌的变化—.—.“
“之后臣还秦伍元公道,指出这一切都是安庆西他们的阴谋时,苗显又明显的鬆了口气,神色变回正常。”
“后来,臣以陛下口吻,安抚他们时,苗显神色又有些纠结——“
杜如晦听著刘树义的话,智慧通达的他,迅速就明白刘树义的意思,道:“如果他是坚定的谋逆派,那在得知秦伍元是被冤枉,不是朝廷要对付他们时,他不应该鬆口气—因为这样,他们就没法得到合理的谋逆理由。”
“可如果他是忠诚陛下的人,在刘员外郎以陛下口吻安抚他们时,也不该纠结,而应该高兴..
“所以——”
他深深地看著刘树义,道:“他是中立摇摆派?尚未做出决定,要倾向谁?”
刘树义点头道:“杜僕射果真耆德渊览,智周万物—“
他看向李世民:“臣的想法,与杜僕射一致。”
“而且臣还发现,苗显一直站在其他八人的最后方,与其他八人略微有些距离。”
“这证明,他的地位,在这些人里,应是最低的,且其他八人可能排挤他,或者他在防备著这八人—.
杜如晦目光闪烁:“所以,他与其他八人绝非一条心,被我们收买的可能性最大?”
“是!”刘树义重重点头:“並且有两次,此人都最先开口,附和下官——“
“陛下!”杜如晦当即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幽深的眼眸,闪过异彩。
他没想到,刘树义不过是去查一个案子罢了,竟能接连给自己这般多的惊喜。
“就按照刘爱卿所言,秘密与苗显接触,看看能否將其收买,若能从內部攻克他们—“
他双眼凝视著刘树义,道:“你,当为首功!”
返回刑部的路上。
骑在骏马上的刘树义,復盘著自己刚刚的表现,確定自己表现得体,且李世民对自己的满意是发自內心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自己今日给李世民的第一印象,应该比原本料想的还要好。
一个案子,多个功劳。
刘树义竟忽然有一种,柳元明和安庆西是自己福星的错觉。
毕竟若没有他们的作乱,自己也不可能以小小从六品的身份,一日內两次见到李世民,且获得李世民这般称讚。
这下,自己在李世民心中留了好印象,以后再有大案奇案到李世民那里,李世民第一个想到的人,或许就不再是三司中的其他人,而是自己。
立功的机会更多,裴寂再想如之前一样,隨手捏死自己这个小人物,也不会再容易。
毕竟,在皇帝心中留了印象的人,与没有印象的人,一旦出现意外,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至於季世民答应自己的县子爵位过几日应该也会降下圣旨,昭告天下。
届时,自己便是拥有正五品爵位的人了。
地位与待遇,都將再度提升一个台阶。
而有了爵位,就有了晋升爵位的机会—
说不定以后,自己真的能有机会,达到父亲以前的国公一级。
若是那样·.
刘树义抬眸望向辽阔的苍穹,或许自己真的就能如兄长所希望的那般,重现刘家辉煌。
若是兄长还活著,知道自己有了爵位,估计会很高兴吧?
刘树义嘴角轻轻上扬几分。
提起兄长,刘树义又想起正躺在刑部的宣节副尉陆阳元。
杜英为了帮助自己查案,没法时刻照顾陆阳元,也不知道陆阳元中的毒怎么样了。
陆阳元目前是他唯一能够有机会知晓妙音儿背后之主线索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想到这里,刘树义加快了速度,没过多久,就抵达了刑部。
之后他翻身下马,將马匹隨手交给吏员,便快步来到了陆阳元的房间。
刚进房门,就见一袭白衣的冷艷郎中,正在为陆阳元施针。
刘树义下意识停下脚步,怕打扰到认真施针的杜英。
杜英似乎没有察觉到刘树义的到来,她白皙的手指捏著细长的银针,漂亮的瞳眸认真的看著陆阳元,旋即手起针落,快若闪电,动作乾净利落又无比精准。
整个施针的过程,行云流水,竟给刘树义一种美轮美奐的感觉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绝美的侧顏在夕阳的照耀下,淡去了清冷之感,增添了一丝温婉。
刘树义知道杜英很美,却没有任何一刻,意识到杜英竟是这般的美。
以至於他看的都有些入神,被回过头的杜英,直接抓了个现行。
“刘员外郎何故这般盯著我看?
“咳咳——”
偷看人家姑娘,结果直接被人家抓到,饶是刘树义脸皮很厚,此时也不免有些尷尬。
著实是两人太熟了,越熟这个时候越窘迫他乾咳两声,来到床榻前,生硬的转移话题:“陆阳元的情况如何?”
杜英虽性子清冷,內心却十分敏锐与聪慧,见刘树义不似往常一般回答自己,而是故意转移话题,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
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深深看了刘树义一眼,没有戳穿刘树义,道:“解药我已经配製出来,给他服过了。”
“刚刚我又给他施了一次针,不出意外,明天应该就能醒来。”
刘树义看向陆阳元,虽然陆阳元仍旧昏迷不醒,但他的脸色已然不再那般苍白,紧的眉头也已舒缓,果真如杜英所言,情况好转了许多。
他悬起的心,终是落下。
“多谢杜姑娘,杜姑娘先是帮我救助陆阳元,后又去往都亭驛为我验尸,助我破案,我真是不知该怎么报答杜姑娘——”
刘树义知道杜英肯定又要说不必感谢,可杜英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若自己真的什么都不做,不说別人会怎么看自己,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去。
他想了想,道:“快傍晚了,正是用晚膳之时——若杜姑娘有时间,还请杜姑娘给我一个与杜姑娘共用晚膳的机会。”
“晚膳?”
杜英原本想要拒绝,她什么都不缺,与恩师在山上修行多年,也没有太多的物质需求,但一听刘树义说的是晚膳,而不是送她其他的东西顿了顿,便直接点头:“好。”
刘树义眼眸一亮,没想到杜英会答应的这般利落。
“走吧。”
杜英直接挎起自己的黑色木箱,来到刘树义身旁:“去哪吃?”
刘树义愣了一下,没想到杜英比自己都要积极。
他心中一动,该不会冷艷的杜英,还是一个吃货吧?
“兄长没有失踪之前,每一年都会带我去一个酒楼吃上一次饭,那座酒楼的饭菜很有特色,它的主打菜『浑羊歿忽』与『葵羹”十分美味,而且在那里还有来自波斯的三勒浆,三勒浆不知杜姑娘是否知晓,它是由庵摩勒、毗梨勒、訶梨勒三种西域果子酿製而成,深受长安女子喜爱,虽然那里的环境和价格比不上东西两市那些大酒楼,但.”
“就它了!”
不等刘树义说完,清冷郎中便偷偷咽了口吐沫,道:“现在就出发!”
刘树义眸光一闪,还真被他给猜对了?
杜英真的喜爱美食?
一想到清冷如冰山雪莲一般的杜英,是个嘴里塞得和仓鼠一样鼓鼓的吃货,他就莫名的觉得有趣。
冷萌冷萌,是不是指的就是杜英这样的人?
若是杜英知道刘树义的想法,肯定会拿银针扎他,什么冷萌?
若是刘树义和自己一样,在山上过著天天吃野果,一年到头都吃不到两次肉的清苦日子,而且一过就是十年,刘树义肯定比自己对美食还要执著。
见杜英等不及,刘树义笑了笑,也不耽搁,吩咐赵锋安排人看好陆阳元,不许任何人靠近陆阳元后,就与杜英离开了刑部。
半个时辰后。
“吁—....
刘树义拉紧韁绳,停了下来。
抬起头看著眼前门头略旧,装修也不算豪华的酒楼,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追忆之色。
兄长刘树忠虽然勉强维持著刘家的开销,可每年过年的时候,也仍会带著幼小的原身,来这座酒楼改善伙食。
而他们之所以每次都会来这里,是因为刘文静尚未出事之前,每次他与兄长嘴馋的时候,刘文静便会带他们来这里。
后来刘文静出事,没有了父亲的遮风避雨,他们虽还来这里,却也只能勒紧裤腰带一整年,才能在过年时来这里一次。
再之后,兄长无端失踪,原身备受打击,也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刘树义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忧愁的过往,他转过身,看向撩起车帘向外张望的清冷艷丽的身影,笑道:“杜姑娘,我们到了。”
说著,他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抬起手,將手臂置於杜英面前。
杜英看了刘树义一眼,没有犹豫,白皙手指搭在了刘树义的手臂上,借著力,跳下了马车。
两人走进酒楼內。
这座酒楼一看便年头久远,踩在地板上,地板都有些嘎哎作响。
但虽看起来老旧,却十分乾净,里面的客人也不算少。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热情的迎了过来。
刘树义道:“还有雅间吗?”
“有,客官楼上请——.“
两人跟著小二来到二楼,进入左侧第二间雅间內,两人坐好后,小二道:“需要小的为客官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特色酒菜吗?”
“不必。”
刘树义直接道:“浑羊歿忽、葵羹、古楼子、醋芹各一份,三勒浆一壶。”
“看来客官是我们店里的常客啊”小二听著刘树义报出的菜名,忍不住道。
刘树义看向他,笑道:“以前常来,不过你比较面生。”
“小的是前年才来的。”
前年?
那就是兄长失踪的那一年,之后自己便未曾来过,怪不得会眼生。
“去做鹿—”
“是。”
小二麻利的离去。
刘树义看向认真等待酒菜的杜英,不由笑道:“杜姑娘对待食物,一直竭这样认真吗?”
杜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態了,她收回看向门口期待的视线,淡淡道:“我对所有的事,竭很认真。”
刘树义见杜英找补的样子,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敲响。
“进。”刘树义道。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
一个衣著华贵,体態微胖,脸上带著笑呵呵笑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仔儿打量了一眼刘树义,旋仕眼眸亮起,道:“刘主事?”
刘树义认出了丫人的身份,笑著拱手:“赵掌柜,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见自己没有认错人,酒楼的掌柜赵洪道:“你们每年都来,而且每次来,竭会点一样的酒菜小人怎么会忘?”
“只是这两年,刘主事再也没来过。”
赵洪並不知道自己已经升官的事,还以为自己和兄长以前来时一样,是刑部主事。
刘树义解释道:“兄长两年前失踪,我也遇到了一些事,一直被俗事困扰,所以便没有———“”
“失踪?”
赵洪愣了一下:“刘评事两年前失踪了?怎么会?”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小人可否询问,刘评事是哪一天失踪的?”
哪一天?
刘树义仞了下眼睛。
赵洪的反应,有些怪异。
他想了想,说道:“五月初四。”
“五月初四——·竟是那一天!”
赵洪满瞪大眼晴,一脸异。
刘树义看著赵洪奇怪的反应,不由道:“赵掌柜难道知道些什么?”
“不瞒刘主事.”
赵洪看向刘树义,道:“你兄长曾在我这里放了一件东西,说哪一日你若来酒楼,就让我把丫物交给你—..“
“而他把东西交给我的那一天,正好就是—“”
“武德九年五月初四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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