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也意味著,自己不仅要与绑走长孙冲的贼人斗智斗勇,更要与幕后之主的人爭分夺秒。
否则,即便自己最后找到了长孙冲的线索,可若让幕后之主抢先一步,长孙冲可能就被带到其他地方了。
幕后之主的藏匿能力,刘树义是知道的,若是让幕后之主把长孙冲再藏起来,恐怕便是他,也未必能找到。
更別说,找到了长孙冲,也许幕后之主就能藉助长孙冲,先一步找到《连山》古籍,那样的话,自己就白忙一场了。
所以,无论怎样,也不能让幕后之主抢了先。
刘树义怎么都没想到,查案竟然还能有竞爭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向摊贩道:“第二个黑衣男子,是什么时候来问你的?
北摊贩这才明白,原来那两人不是一伙的。
他不敢隱瞒,道:“差不多两刻钟之前吧。”
两刻钟之前?
赵锋道:“我们到这里也有一刻多钟了,岂不是他刚走不久,我们就来了?”
刘树义心中鬆了一口气,时间不算久。
代表幕后之主並未比自己提前多久调查,他们掌握的信息,也未必有自己多。
刘树义继续都:“昨晚这条街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有趣?”
摊贩摇头:“哪有什么有趣的事,討价还价不买东西的人,倒是不少。”
刘树义识人无数,能判断出来摊贩没有说谎。
看来,这些摊贩是真的没有见过长孙冲,不是被人收买。
“踏踏踏”
沉思间,有马蹄声迅速靠近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是去打探消息的护院返回了。
管家连忙询问:“如何?”
这些护院皆是摇头。
“昨晚没有任何卖艺之人卖艺—”
“也没有其他人群聚集的事发生。”
“其他两条街也是一样。”
“一切如常。”
听著护院的话,管家內心不由一沉,越是一切正常,越代表他们得不到任何关於少爷失踪的线索。
他眉头皱的更深,脸上焦虑的神情怎么都藏不住。
“刘员外郎—”
他不由看向刘树义,道:“还是没有收穫,这可怎么办?”
刘树义倒是没有如管家那般愁眉不展,他想了想,道:“没有收穫,有时也是一种收穫。”
“走吧。”
他直接牵动韁绳,调转马头。
管家一愣,忙道:“我们这是要去?”
刘树义目光幽深:“皇城,含光门。”
宗正寺也被称为“天家衙门”,主要负责皇室宗亲的相应事务,若皇家有人犯案,其他衙门都没资格审理,只有宗正寺能处理。
因此,与其他衙门位置不同,它紧邻太庙,毗邻太常寺,位於皇城东南区域,含光门內东侧。
长孙冲若离开宗正寺,必须要经过含光门。
此时,含光门前。
刘树义正向驻守这里的禁卫进行询问。
“昨晚你们亲眼看到长孙寺丞离开了含光门?”
“是。”禁卫纷纷点头称是。
“时间是何时?”
“刚过戌时。”
“长孙寺丞向哪个方向走的?”
禁卫抬起手,指向东侧,道:“沿著此路,向朱雀门方向前行。』
刘树义顺著禁卫手指的方向看去,此路沿著皇城边缘,一路向东,因寻常百姓对皇城有敬畏之心,所以路上人不算多,策马骑行,十分通畅,
不过虽然路上行人不多,但长孙冲肯定不是在这里出事的,毕竟皇城的城墙上,有禁卫十二个时辰巡守,长孙冲的所有踪跡,都会被这些禁卫看在眼中,贼人不可能有动手机会。
他想了想,沿路东行,策马来到了朱雀大街的路口处。
按照管家所言,这里就是通往长孙宅邸的三条路的关键分岔口了。
长孙无忌的宅邸位於宣阳坊,从此处前往宣阳坊,可继续向东,抵达平康坊后,向南前行,最终抵达宣阳坊北坊门。
也可从此路口向南,进入长安城最主要的干道朱雀大街,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向东前行,也即穿过兴道坊与开化坊之间的路,到达宣阳坊北面的坊门。
最后一条路,则是沿著朱雀大街再过一个路口,从开化坊与安仁坊之间的路向东,可直抵宣阳坊南坊门。
因长孙无忌的宅邸位於宣阳坊南部区域,且开化坊与安仁坊之间的路较其他坊间的路更宽,主要通道还都是朱雀大街,因此是长孙冲最常走的路。
“长孙冲的確离开了宗正寺,不是在宗正寺失踪—
“可是从此刻开始,路上再无行人见过长孙冲—“
“而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长孙衝要么继续向东,要么向南,掉头返回的话,必会经过含光门,含光门的禁卫不可能发现不了.—”
“若继续向东,在皇城下经过,守护皇城的禁卫,应该能见到他的身影,可是长孙无忌已经问过,他们没有看到“
“这说明他应该没有选这条路。”
“那就是沿著朱雀大街向南?”
刘树义视线向朱雀大街看去,朱雀大街作为长安城最重要的唯一主街道,热闹异常,人流不断。
如他刚刚前来皇城,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少说要与上百人擦肩而过。
长孙冲昨夜应该也是一样。
但没有任何人见过骑马的官员在那时经过奇怪!
为何唯二的两条路,看起来都没有长孙冲经过的可能?
他还当真能原地消失不成?
或者·
忽然,刘树义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猛的向左右两侧看去。
杜构等人见刘树义沉思,一直安静的等待,生怕不小心发出声音打断刘树义的思绪,此时见刘树义神情有了明显变化,管家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你想到什么了吗?”
刘树义看向管家,指著路口紧邻的光禄坊与兴道坊,道:“这两个坊,你们进去查过吗?”
“啊?”
管家愣了一下:“进坊查?”
他直接摇头:“没有,我们人手有限,时间也有限,只沿路进行了调查,没有进入坊內。毕竟若是进坊的话,长安城这么多坊,只靠我们,就算一个月,都未必能调查完毕。”
刘树义明白管家的意思,他说道:“其他坊不需要调查,但这两个坊,得查!”
杜构听著刘树义的话,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长孙寺丞,可能是进入了这两个坊,在这里消失的?”
管家猛的瞪大眼睛,呼吸都急促了,焦急道:“当真?”
刘树义眯著眸子,道:“你们打探的结果,是不仅没有看到骑马的身影,连单独的马匹也没看到,那就说明不存在贼人將长孙寺丞与马匹分开,单独掳走的可能,否则人能改换衣衫藏起来,马可没法藏起来,所以长孙寺丞与马匹是一起消失的——”
眾人下意识点头。
“可是,路上的所有人,包括昨晚在路边摆摊的人,都没有见过长孙寺丞和马匹—“
“如果他们不是集体说谎。”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视线扫过眾人:“长孙寺丞,很可能压根就没有踏上这两条路,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管家瞳孔一缩:“在这里消失的!?”
“按照禁卫所言,他已经来到了这里,如果有人在这里掳走他,他隨便喊一句,都能惊动不远处守卫皇城的禁卫,所以他应是主动在这里消失的。”
“但他不可能真的凭空消失,必是主动去了什么地方,而这里除了那两条路外,就只剩两个坊的坊门了。”
“所以—
刘树义看向管家,道:“虽然你们都肯定的说,长孙寺丞一定是直接回家,但在排除一切可以確定的不可能后,逻辑给我的答案,却是他就是没有选择回家。”
竞不是选择回家·
而是去了別的地方,可少爷却没有通知家里这还是少爷第一次如此行事。
少爷为何会做出这样不同以往的事?
管家想不明白,主观上他认为这不是少爷会做的事,但理智告诉他,刘树义没有判断错。
他不敢有任何迟疑,当即道:“快!进坊內调查!”
身后跟著的护院闻言,立即分成两队,迅速进入了光禄坊和兴道坊內。
管家双手忍不住的搓著,脸上既有紧张,又有希冀。
虽然不明白少爷为何会与以往的行为如此不同,但只要能找到少爷,就比什么都好。
赵锋和杜构见状,也不由跟著心里紧张起来。
毕竟长孙冲的身份著实是太过特殊,那是连陛下都十分疼爱的外甥,可以说,长孙冲算是年轻一辈里,地位最尊崇,最受宠的外戚了。
地位也就比皇子低一点罢了。
他若出事,不说长孙无忌会如何发疯,陛下肯定也会动怒。
到那时,说不得又是怎样一轮腥风血雨。
刘树义也不时看向两个坊门的方向,但他与其他人不同,他倒不是担心找不到长孙冲的线索,
他担心的是自己比幕后之主慢。
若是让幕后之主抢先,那才是真正麻烦的时候。
“刘员外郎。”
这时,刘树义听到了一道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便见几个乞弓正围在一个烤饢的摊贩周围,一边咽著口水,一边双眼冒光的盯著摊位上的烤。
向自己喊话的人,正是其中一个乞弓。
而这个乞弓,他认识。
正是捉拿柳元明时,婉儿为自己介绍的,帮了自己大忙的小乞弓莫小凡。
此时莫小凡正用力向自己摆手。
刘树义笑了笑,翻身下马,来到莫小凡面前。
见他们盯著烤饢,笑道:“我请你们。”
“不用。”
莫小凡直接阻拦了刘树义,道:“不用刘员外郎破费,我们有铜板。”
“你们有钱?”
刘树义有些异,虽然乞弓们偶尔能乞討到一些钱財,可眼前的乞弓可不少,八个乞弓,想要吃饱,也得需要一些铜板。
他想了想,道:“还是我来吧,你们乞討也不容易,能討到这些铜板,说不得费了多少力气,
之前你帮过我,就算我报答你们。”
“嘿嘿,也没那么不容易。”
莫小凡仍是摇头。
他说道:“我们今天运气好,还没乞討呢,就在光禄坊捡到了不少铜板,所以刘员外郎真的不用帮我们,这是意外之財,若是不,说不得会惹上什么麻烦,还是了好,乞巧身上有钱可不是好事。”
“捡到铜板?”
刘树义眉毛一挑,他第一想法,就是这些小乞是不是偷鸡摸狗了。
可转念一想,莫小凡连自己为了报答他,给他的钱財都能轻易拒绝,邀请他来刘府做事,也毫不迟疑的推拒这样的人,不像是为了一份烤,就会做那偷鸡摸狗之事的人。
而且莫小凡还是婉儿看重的人,而婉儿——
刘树义眸光闪烁,好奇询问:“这铜板可不少,怎么捡到的?”
莫小凡原以为刘树义听到自己捡到铜板的事,会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偷的,可结果,他没有在刘树义脸上看到丝毫怀疑之色。
有的只有信任和好奇。
这让他眼眸不由亮了几分。
心道刘员外郎果然与其他官老爷不同,並不会因他们身份卑贱,就怀疑他们的品性。
他语气都轻快了几分,道:“我们昨天没有討到吃食,肚子都很饿,所以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出来乞討。”
“原本我们的想法,是来到这些达官显贵比较多的坊里,走街串巷,看看能不能遇到达官显贵家的下人出来扔剩饭剩菜..
“结果,我们在光禄坊內正走著呢,忽然在一处墙角下,发现了两枚铜板。”
“那两枚铜板紧贴著墙角,不是那么容易发现,若不是我们为了找吃的,一直低头寻找,可能我们也不会发现。”
“所以我们很激动,没想到一大早,就能捡到钱。”
“我们把铜板捡起来,刚要走,结果你猜怎么著?”
刘树义看了一眼莫小凡手里著的一把铜板,道:“不止两枚?”
莫小凡双眼一亮:“刘员外郎果真厉害!”
他重重点头:“没错,我们刚起身要走,结果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还有铜板。”
“然后我们就去那里捡起来,结果抬起头,又发现了新的铜板。”
“我们就这样走一路,捡一路,最后捡到了这十五枚铜板,够我们吃的饱饱的了。”
他看向刘树义:“所以刘员外郎真的不用给我们买,我们的铜板足够了。”
其他乞年龄都比莫小凡要小,此刻闻言,也都乖巧的点著头,竟没有一人有贪婪的神色。
刘树义看著他们,心中不由感慨。
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愁吃不愁穿,却天天为了更高的地位,更多的钱財,而不择手段。
而真正为吃喝发愁的莫小凡他们,却反而知足常乐。
这时,一阵脚步声迅速靠近刘树义抬眸看去,便见管家派进坊內打探消息的护院正向他们走来。
管家连忙询问:“如何?”
这些护院皆是摇头。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路上一切正常,路上遇到的行人,向他们询问,也都说没有在昨晚见过骑马的官员。”
“坊內屋舍眾多,要全部人家问询一遍,需要增派人手,只靠我们,可能今天都问不完。”
听著护院的话,管家皱了皱眉。
虽然暂时仍旧没有什么消息,但毕竟还没有问完所有的人家,所以他没有那般气。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小的立即给老爷传信,让老爷增派人手过来,还请刘员外郎稍等。”
说著,他就要转身,去吏部衙门找长孙无忌。
“不必了。”
但谁知,刘树义拦住了他。
管家不解的看向刘树义。
便听刘树义缓缓道:“我想,我应该能找到长孙寺丞失踪之地。”
“什么!?”
管家一愣。
赵锋杜构等人,也都满是意外的看著他。
刘树义一直在这里等待,连坊都没进去,怎么忽然就说能找到。
真的假的?
眾人都紧紧地盯著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看向杜构,道:“杜寺丞还记得你向我介绍长孙寺丞的特点时,所说的话吗?”
“你是说?”
“喜好掉钱!”
“什么?”眾人一愜。
刘树义眸光深邃:“长孙寺丞是一个聪明人,很聪明的人,所以若是遇到危险,或者可能对其自身有风险的事,他很可能会留有后手。”
“那么,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知道,这个后手是他所留呢?”
“我想,只有他最具特点的事情—”
“而不久之前,莫小凡他们,正好在光禄坊內捡到了铜板,且按他们所说,这铜板掉了一路,
给我的感觉,就好似在为他们带路一般—.”
“这件事,恰巧与长孙寺丞的掉钱习惯相契合。”
“所以,你们说——.“
他目光扫过神情惊的眾人,缓缓道:“这会不会,就是长孙寺丞留给我们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