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指著眾人,他先指向脸色紧张的王硅,又转向眉头紧锁的赵锋,
继而到了神情凝重的杜构,最后——落在了手持摺扇的刘树义身上。
他咧嘴道:“杀了他!以他的命,换长孙冲的命!”
“什么!?”
听到红衣男子的话,眾人脸色顿时大变。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红衣男子的条件,竟是用刘树义的命来换。
“不可能!”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赵锋、杜构、杜英,三人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
王硅也皱起眉头,道:“你若是想要钱財,或者想要逃生的马匹之类的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但你想要刘员外郎的命不行!”
贾平目光闪烁,神色也有些挣扎,道:“刘员外郎是我长孙家的恩人,我们不能这样对他。”
“哦?”
红衣男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看来你家少爷的性命,並不是特別重要啊,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员外郎罢了,竟然都不能抵你家少爷的命。”
他摇头,失望嘆息:“亏你们刚刚还说,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呢,现在不过是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命,都不愿给我,果然,你们这些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
他语气陡转直变,瞬间森然起来:“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是烂命一条,有你家少爷作伴,也不算亏!”
说著,手中的匕首,顿时向长孙冲脖子刺的更深。
滴滴鲜血,瞬间变成了汨泪细流。
那原本绿色的官袍,也在此刻,染得鲜血淋漓,十分刺目。
“住手!”
“不要!”
贾平等长孙家的人纷纷惊呼。
“刘员外郎—”贾平不由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深深地凝视著贾平:“贾管家不会真的想让我给你家少爷一命换一命吧?”
贾平愣了一下,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只是———“”
可只是什么,他半天也说不出来。
刘树义突然笑了:“贾管家不必紧张,我理解你们此时的心情,若换做是我,在二选一的情况下,我可能也会优先选择长孙寺丞。”
“刘员外郎,你——.”贾平一惊。
其他人也都神色一变。
“刘员外郎,不要衝动!”杜构不由开口。
刘树义笑著摇头:“放心,我不会衝动。”
说著,他想了想,直接来到一个衙役身前,道:“横刀能借我吗?”
衙役证了一下,连忙点头。
刘树义接过横刀,手指轻轻触摸横刀的刀锋,感受著指尖传来的锋利之感,不由感慨道:“好刀!”
他手一翻,刀尖直接点地。
然后他便提著横刀,向长孙冲与红衣男子一步步走去。
一边走,一边眼眸深邃的看著红衣男子:“你真的確定,要用我的命,换长孙寺丞的命?”
“如果我死了,可你没有放了长孙寺丞,那该怎么办?我岂不是白死了?”
他声音从容,给眾人的感觉,就好似说的要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红衣男子没想到刘树义会是这样的反应,眼见刘树义距离自已越来越近,他不由喝道:“站住!”
“站住?”
刘树义挑眉:“这距离有些远了,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很享受滚烫的鲜血洒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吧?”
“所以我还是近一点,这样一会儿我自时,鲜血才能落到你的身上。”
一边说著,他一边继续靠近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眉头不由紧锁,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疯子了,可与此刻的刘树义相比,他竟是觉得自己的疯感,被刘树义压下去了。
他手中匕首顿时更加用力,疼的长孙冲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呼道:“停下!快停下!”
可刘树义置若罔闻,他没有去看长孙冲一眼,只是似笑非笑的直视著红衣男子,距离越来越近。
“好了!”
红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危机,突然手一松,道:“不用你一命换一命了!”
这话一出,眾人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回去。
杜构紧握的双手,陡然鬆开。
衣袖里已经抓起银针,想著隨时救命的杜英,也偷偷鬆了一口气。
刘树义这时脚步才一顿,停了下来,他有些惋惜道:“真的不用我一命换一命了?说实话,我挺想让这把刀染血的。”
红衣男子才不会信刘树义的话。
还挺想让那把刀染血,染上我的血吧?
“退后!”红衣男子冷声道。
刘树义耸了耸肩,这次倒是没再反驳,返回了杜构等人身旁。
红衣男子不愿再耽搁,直接道:“把后门打开,同时让你们的人,全部进入戏园內,不许任何一个人留在巷子里。”
“还有,给我三辆马车,把这些马车停在后门门口!”
听到红衣男子的话,贾平立即道:“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去!”
长孙宅邸的护院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將院子里的马车向后门赶去。
王硅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红衣男子道:“別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后院也布置了人手,我实话告诉你们,接下来我会带著长孙冲登上马车离去,但凡路上有任何人阻拦我们,或者我发现巷子里有任何人停留,我都会第一时间杀了他!”
“若你们不信,可以试试!”
贾平脸色一变,忙看向王硅,道:“王县尉,少爷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王硅如何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有些不甘,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凶手,若让凶手就这样离去,恐怕此生都再难抓到对方。
只是贾平说的没错,长孙冲比什么都重要,长孙冲若有事,他们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
他咬著牙,冷声道:“让我们的人都进来!”
衙役领命,连忙跑了出去。
没多久,护院便回来復命:“马车都已经赶到后门了。”
王硅也咬牙道:“我们的人也都回来了,现在后门的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红衣男子这才满意点头:“看来你们比刘树义,对长孙冲更为看重—“
说著,他看向贾平,悠悠道:“以后回去了,你可得好好和长孙无忌说说刘树义的表现,他根本就不在乎长孙冲的死活,真的有资格做长孙家的恩人?”
这话一出,杜构等人神色不由一变。
他们没想到,红衣男子最后,竟还要离间刘树义与长孙无忌。
而刚刚刘树义的行为,眾人也都看在眼里,若真的被贾平回去添油加醋向长孙无忌表述,说不得长孙无忌会怎么看待刘树义。
贾平眼皮一跳,道:“这些就不劳你费心了。”
红衣男子哈哈一笑,他最后神色阴沉的看了刘树义一眼,便转身向后门走去。
一边走,仍一边谨慎的將长孙冲面向眾人,挡住自己,同时道:“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都不许再动一下。”
“不许任何人跟著我,倘若被我发现有谁动一下,那等待你们的—“”
他咧嘴狞笑道:“就是长孙冲的户体!”
长孙冲全身忍不住发抖,声音也跟著发紧:“他们不会的,你別衝动。”
“最好是这样—”
红衣男子紧盯著刘树义:“特別是你,贾平,我劝你们盯紧刘树义,你们看重长孙冲,他可未必。”
哪怕眾人都知道红衣男子仍在离间,可贾平等人还是忍不住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只是无奈道:“你们还真是奇怪,我都愿意为了长孙寺丞一命换一命了,怎么到最后,
反倒我最不看重长孙寺丞了?”
眾人愣了一下。
好像还真是.
刚刚刘树义,確实一点都没犹豫。
只是刘树义刚刚的表情和行为,让眾人总有一种他不是去自尽,而是要杀人的错觉。
就这样,红衣男子在眾人眼睁睁的注视下,挟持著长孙冲,来到了后门。
他先警惕的伸出脑袋,从后门往左右看了看。
確定巷子里果真无人后,便面带笑意的扫了一眼远处仍旧停在院子里的眾人,嘴角勾起一抹讽刺与讥消的笑。
“想救出长孙冲,下辈子吧—”
说著,他的一声,把后门关闭。
眼见门扉闭合,两人身影消失於视线中,王硅连忙道:“快追!”
眾人这才连忙向后门衝去。
来到后门,快速將门打开。
便见原本停在后门的三辆马车,已经消失不见。
他们直接衝出后门,向左右看去,只见巷子两端,竟都有马车在狂奔。
因他们看不到马车里面的情况,所以根本不知道红衣男子带著长孙衝上了哪辆马车,又是往哪个方向跑了。
“怎么办?”
王硅不由看向刘树义:“我们该怎么追?”
贾平也十分焦急:“他还没说要把少爷从哪放下,我们绝不能跟错—“
眾人都看向刘树义,却见刘树义指甲轻轻摩著腰间玉佩,不紧不慢道:“別急。”
“別急?怎能不急,眼看马车就要消失了!”
贾平忍不住道:“要不然我们兵分三路,分別追击这三辆马车,一定不能把少爷跟丟—.
“啊!!”
就在这时,右侧巷道里的那架马车上,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接著一道身影,猛然从马车上坠落下来。
他身著大红衣袍·正是挟持长孙冲的凶手。
只是此时,他腰腹处有著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顺著伤口疯狂流出,他脸色惨白,双眼瞪大,
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你们竟然把人藏在了车底”
“什么!?”
“把人藏在了车底?”
眾人愣了一下,连忙看向贾平。
就见贾平一脸震惊,下意识摇头:“我没有。”
眾人又忙看向王硅。
王硅也茫然摇头:“我也没有安排人,刚才那种情况,我哪敢乱安排人,万一被他发现,伤到了长孙寺丞,我这条命都不够赔的。”
“而且他一直盯著我们的行动,我也没机会安排人啊!”
眾人都听懵了。
不是贾平,也不是王硅,那会是谁把人事先藏在车底,然后偷袭红衣男子,把他给重伤的?
难道是—
他们想到了一个人,连忙將目光落在刘树义身上。
却见刘树义也耸了下肩:“他盯我盯得最紧,我是最没机会这样做的人。”
连最有可能的刘树义也不是,还能是谁?
眾人都迷茫了。
“不对!”
这时,赵锋突然道:“既然凶手已经被重伤,长孙寺丞已经救了下来,马车为什么还不停下?”
眾人闻言,这才注意到,红衣男子被踢下马车后,马车不仅没有降低速度,反倒越来越快了。
眼看就要衝出巷子。
“不好!”
王硅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会不会那人根本就不是来救长孙寺丞的?他要夺走长孙寺丞!”
“难道.”“
他猛的看向刘树义,失声道:“是在林宅监视我们的人做的!?”
“什么!?”
“林宅监视我们的人!?”
“还有其他势力?”
眾人只觉得脑瓜子喻喻直响,
著实是眼前的变故,一个接一个,完全不给他们反应思考的时间。
“怎么还有其他势力?”
贾平忍不住咽著吐沫:“哪来的这么多势力要对少爷不利!?”
他顾不得多想,连忙道:“还愣著干什么?还不快追!別管是谁,绝对不能把少爷跟丟了!”
眾人这才反应过来,就要返回戏园骑马追赶。
“不必了。”
可谁知,未等他们行动,刘树义的声音再度响起:“他们跑不掉的。”
“跑不掉?”
贾平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具体询问,只见载著长孙冲快速离去的那架马车,忽然间紧急减速然后·——
只听一道马匹惨叫的声音响起。
接著那豪华的马车,竟是似乎撞到了什么,继而砰的一下,竟原地翻滚!
砰砰砰!
接连撞击墙壁与地面数次,马车这才停了下来。
而这时,那豪华的马车,已经十分残破,许多部件皆已撞碎。
“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翻车了?”
眾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
他们连忙向马车的方向跑去。
待他们靠近,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在马车的前方,在巷子出口的位置,竟是不知何时,被人放置了战场上对付骑兵所用的拒马枪!
那尖锐的枪尖上,马匹整个穿了进去。
鲜血滚滚流出,马匹仍在剧烈挣扎与嘶鸣,只是看其挣扎幅度,已经越来越弱,眼看便要没命了。
而在拒马枪的后面,数十个身著黑色鎧甲,腰悬横刀,面带煞气的金吾卫,正严阵以待立於那里。
在他们的最前方,是眾人熟悉的金吾卫左翊中郎將程处默。
“是程中郎將!”
王硅忍不住瞪大眼晴:“他怎么会在这?怎么会正好阻拦了马车?”
其他人也都满是吃惊和意外。
本以为长孙冲就要被另一伙贼人给直接抢走了。
谁知这么快就峰迴路转!
饶是长孙宅邸的管家贾平,此刻也一时无法回神。
然后,他们就见程处默拱了拱手,笑著说道:“刘员外郎,俺没让你失望吧?”
刘员外郎?
是刘树义做的这些!?
眾人猛的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目光正深深地凝视著那辆侧翻马车里,正艰难爬起的几道身影,嘴角轻轻勾起。
“可惜——..”
“我才是黄雀在后的那只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