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刘树义闻言,当即正襟危坐,认真倾听。
杜如晦如此强调,肯定十分重要。
然后,他就见杜如晦深深地看著他,沉声道:“坐怀不乱,坚守初心,別被乱迷了眼,忘了心悦之人。”
刘树义:“???”
夜色將至。
酉时,长孙宅邸。
刘树义下了马车,抬起头,看著眼前宅邸,不由感嘆一声:“大!”
真大!
长孙宅邸占地面积极大,几乎占据宣阳坊三分之一。
青砖垒壁,严整如城,门媚高大,朱红匾额上,铁画银鉤写著“长孙府”三个大字。
而在这三个字后,有朱红落款。
此乃李世民亲笔御赐。
门前两尊石狮踞守,鬣毛怒张,爪牙森然,双目圆睁,气势人。
不看其他,只是这门前景象,便足以让人知晓,此人家是何等的贵气凛然!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没有耽搁,直接来到门前,抓起铜环,轻轻叩响。
没多久,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著青衣,门房打扮的人,向外看来:“你是?”
刘树义取出请帖,道:“烦请告知长孙寺丞,就说刘树义前来赴宴。”
“原来是刘员外郎。”
门房连忙將门完全打开,態度顿时十分恭敬,甚至带著隱隱畏惧,道:“少爷早有吩咐,刘员外郎快快请进。”
眼前的刘树义,不仅救回了少爷,成为长孙家的恩人,更是把在府內权势滔天的管家给抓了起来,昨夜他们听了一晚管家的惨叫声,所有下人若寒蝉,一整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时见导致管家遭难的刘树义到来,门房只怕自己招待不周,惹刘树义不喜,让自己步管家后尘。
所以对刘树义,简直如自家主子一样对待。
“刘员外郎小心台阶——”
“这里路滑,慢些走—”
“此乃听音阁,在这里听周围的声音,会比平常更加悦耳——”
听著门房细致的招待,刘树义只觉得宾至如归,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就是名门大族啊,连一个下人,素质都这么高。
若是门房知道刘树义心里想的什么,肯定会苦笑。
刘树义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自己等人心中的形象有多可怕。
也就是来的人是刘树义,但凡换一个其他的六品官员,还这般细致热情的招待?不给对方冷脸,就已经算给他们面子了。
很快,两人转过一个廊道,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
门房道:“少爷就在这个房间等待刘员外郎——
刘树义笑著拱手:“辛苦。”
“不不不,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外面天冷,刘员外郎快进去吧。”门房连忙说道。
刘树义微微頜首,来到房前,轻轻敲响房门。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快速靠近。
没多久,就听嘎吱一道声响,门被打开。
面容英俊的长孙冲,直接出现在视线中。
未等刘树义开口,看到刘树义的一瞬间,长孙冲眼眸便亮起,他一把抓住刘树义的衣袖,就带著刘树义向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刘员外郎果真准时,我喜欢准时的人!”
看著拉著自己的手,听著长孙冲那毫无任何寒暄的话,刘树义眉毛不由一挑。
还真是如自己预料,长孙冲是个妙人。
他笑著回道:“正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对任何人都很重要,所以迟到,不仅仅是迟到,更是在浪费自己与他人的生命,我做不来这种事。”
“一寸光阴一寸金?”
长孙冲重复了一句,深褐色的眸子再亮几分:“此话甚妙,深得我心。”
他看向刘树义,道:“刘员外郎出口成诗,想来才华定十分横溢。”
刘树义知道长孙冲满腹才华,他可不愿以己之短对人之长,把人拉进自已擅长的领域,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
他摇头道:“我虽读过一些书,可有些窍穴始终不通,当不起才华横溢四字评价。”
“不过我听闻长孙寺丞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才学之强,连陛下都经常称讚,所以长孙寺丞才是真正的才华横溢。
“哈哈哈.”
听著刘树义的话,长孙冲却是大笑道:“才华再横溢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自己?在那危急关头,头脑与武力才最重要。”
“只可惜,论脑力,我不如刘员外郎聪慧,否则我根本不会中计。”
“论武艺,程中郎將一巴掌能拍死我—否则我若有程中郎將的本事,也不至於轻易被制服。”
“所以,无用—”长孙冲摇头:“无用啊!”
刘树义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每个人的特长,就如同一把钥匙,要放在適合它的锁上,才能得到体现。”
“长孙寺丞的才学,放在案子上,確实不如我,可若是放在锦绣文章上,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人能比得上长孙寺丞。”
“长孙寺丞可不能因一次挫折,就自己钻入牛角尖,这可不是瀟洒不羈之人该做的事。”
长孙冲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再度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著刘树义,不由將衣袖嚮往挽起,忍不住道:“刘员外郎合我胃口!”
“我昨晚醒来后,听人讲述刘员外郎救我的过程,我就有预感,刘员外郎能与我成为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刘树义看著长孙冲伸手在怀里掏来掏去,笑道:“我难道有幸要见识到传说中的掉钱袋?”
“掉钱袋?”
长孙冲证了一下,然后不由拍著桌子大笑。
他笑声很大,动作幅度也很大,完全没有杜构那种读书人的温润样子。
反倒更有种魏普文人那种恣意不羈之感他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才勉强止住笑声,道:“刘员外郎当真有趣,妙语连珠,怪不得杜构那个闷骚葫芦这样喜欢跟著你。”
杜构闷骚葫芦?
刘树义眨了眨眼,想了想杜构温润的气质,再想想他那喜欢逛青楼的习惯·—
长孙冲的形容,还真有几分贴切。
不过杜构是他朋友,更是未来的大舅哥,他可不能与外人一起笑话大舅子,他说道:“在人背后嚼耳根,可不好。”
“没事。”
长孙冲丝毫不在意:“这里只有我与刘员外郎,只要刘员外郎不外传,他就不会知道,他不知道,就不会找我麻烦。”
说著,他看向刘树义,咧嘴笑道:“刘员外郎肯定不会出卖我吧?”
刘树义眸光一闪。
不由深深看了一眼长孙冲。
这长孙冲看似说话没有把门,可实则处处都有深意。
不过,他也不是吃乾饭的,能隨意被人牵著鼻子走。
他笑著说道:“长孙寺丞可能要失望了。”
“哦?”长孙冲挑眉。
刘树义道:“杜寺丞帮了我很多忙,我对他的感激,就如长孙寺丞对我的感激一样,所以若有人在长孙寺丞背后说我坏话,不知长孙寺丞会如何做?”
“我当然一巴掌拍死他,若是拍不死,那就两巴掌。”
长孙衝下意识说完,便顿了一下,继而哈哈一笑:“刘员外郎的意思我明白了,好,我不会在刘员外郎面前说他是闷骚葫芦,以后我若说,就直接在他面前说。”
刘树义眼皮一跳,在杜构面前说.·
嘶,那场面,他还真的有些好奇。
“找到了”
这时,长孙冲终於从怀里取出了一物。
刘树义看去,便见长孙冲拿出的,是一枚玉佩。
“送你。”
长孙冲直接將玉佩塞到刘树义手中。
刘树义下意识接过玉佩,低头看去,便见玉佩质地温润,十分通透,背面是祥云和麒麟图案,
正面则刻有五个字一一吾麒麟儿冲!
刘树义不解道:“这是?”
长孙冲道:“我出生时,阿耶专门请人给我打造的身份玉牌。”
他看向刘树义,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能用什么来报答你,便乾脆把它送你,以后你无论遇到任何事,哪怕是必死之事,命人拿玉牌给我,只要我还活著,拼尽最后一口气,我也助你。”
“若是你用不到,可以给你后人,你后人持此玉牌来寻我,我一样全力以赴。”
刘树义心中一惊。
长孙冲这承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仅自己能用,自己后人也能用.
只要长孙冲活著,就相当於给自己或者后人,留了一个极大的底牌。
而他虽然与长孙冲接触时间不长,却也能知道,长孙冲这种人,要么不承诺,一旦承诺,必会坚守。
“不行—”
刘树义直接道:“这报答太重了,而且救你,本就是我的职责,岂能要你这般重的报答?”
长孙冲闻言,却是不羈一笑:“什么职责不职责?我只知道,你救了我的命,没有你,我绝不可能活著回到长安。”
“而我长孙冲的命,值得这样价值的回报。”
“若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无动於衷,以后我若再遇到危险,谁还会愿意救我?”
长孙冲活得通透,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他看的十分清楚。
所以,他既是报答刘树义,也是以此將两人的利益捆绑。
自己成为刘树义的一个底牌,那以后自己若是遇到危险了,刘树义能视而不见吗?
这就与他喜欢掉钱袋,与他人结交一样。
只是刘树义在他心里,与其他人地位不同,
因此,他更加用心,也更加真诚。
刘树义明白长孙冲这样的人,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更別说,这个报答,自己还真的很心动。
毕竟长孙冲不仅仅是长孙冲,背后更是代表长孙无忌。
长孙冲的承诺,也就变相等於长孙无忌的承诺。
以自己目前的危险处境,这或许就是危急关头力挽狂澜的一个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
房门外。
长孙无忌安静倾听房內的声音。
在听到长孙冲竟然拿出自己亲手为之打造的玉佩时,眼皮不由狠狠一跳。
但听到长孙冲后面的话后,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旋即不由苦笑摇头。
“没想到,他比我这个老子还要果决。”
“不过对看重的人才,也该果决。
“冲儿是做大事的人啊———
一旁新的管家看著长孙无忌又是苦笑,又是摇头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道:“老爷,我们还进去吗?”
长孙无忌听到刘树义收下了玉佩的话,想了想,轻轻摇头。
“年轻人之间的交流,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还是別插手了—“
说著,他直接轻手轻脚走下了台阶。
回头又看了一眼传出爽朗笑声的房间,想了想,道:“命厨房再准备几个好菜,把我那二十年陈酿挖出来,给他们送来,告诉刘树义,就说我公务繁忙,不能亲自招待他,待他日,本官再设宴感谢他.“
新的管家闻言,不由一愣。
二十年陈酿.—.
那可是老爷一直都捨不得喝的美酒。
而且还专门要给刘树义解释,以后还要亲自设宴他不由看向房门紧闭的房间,心中对刘树义充满无限好奇。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年轻人,能得少爷与老爷如此看重?
房內。
刘树义与长孙冲推杯换盏,好不快哉。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熟络。
看著长孙冲脸颊晕红,有些醉意的样子,刘树义眸光闪了闪。
他看向长孙冲,道:“长孙寺丞,我近日收了一个下属,名叫陆阳元,不知长孙寺丞可识得?”
“陆阳元?”长孙冲皱了皱眉:“是谁?捡过我的钱袋吗?”
“这倒没有”刘树义看著他:“但他给长孙寺丞送过一本古籍,名叫《连山》。”
“啊——.《连山》啊!我有印象了。”
长孙冲拍了拍脑袋,道:“他们似乎是三个人,想让我在阿耶面前给他们美言几句——-你瞧我,我竟给忘了,他现在成为了你的手下?那我没给他们办成事,便不能收他们的东西。”
说著,他直接起身:“走,跟我去取《连山》,他既然是刘员外郎的人,就烦请刘员外郎帮我把《连山》还给他们。”
看著长孙冲摇摇晃晃的样子。
刘树义不由愣了一下。
这么简单?
长孙衝要直接给自己?
他原本还在考虑,自己要如何向长孙冲索要《连山》,才能不引起长孙冲的怀疑,合情合理呢谁知道,长孙冲竟然因为没有给陆阳元他们办成事,要主动退还这·还怪有公平交易的精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