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风,跟蘸了盐水的鞭子似的,抽在人脸上生疼。天色阴沉得像是倒扣著一口大铁锅,压得人喘不过气。胡同口,一个穿著破旧单薄袄的男人蜷缩在冰冷的墙根下,身体佝僂得像只煮熟的虾米。他脸颊深陷,眼窝乌青,露出的手腕细得只剩一层皮包著骨头,隨著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显然是饿晕过去很久了,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何雨柱裹紧猴,帽檐压得很低,推著自行车正要拐出胡同去轧钢厂。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
“柱子!柱子!等等!”一个焦急嘶哑的声音响起。住在胡同口的王大妈裹著件打满补丁的旧袄,小跑著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何雨柱的自行车后座,冻得通红的手微微颤抖。
何雨柱被迫停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回头。
王大妈喘著粗气,指著墙根下那个快不行了的男人,声音带著哭腔:“柱子!快!快搭把手!帮我把老张头送医院去吧!他…他怕是熬不住了!你看他那样儿!他兜里…兜里还有粮票呢!能抵医药费!求求你了柱子!街里街坊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王大妈急得语无伦次,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祈求。
何雨柱这才侧过头,帽檐下的目光冷淡地扫了一眼墙根下那团破败的“东西”,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他收回目光,看向王大妈那张焦急的老脸,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
“王大妈,街道有救济粮,有专门的互助小组。这种情况,该找政府,找街道办。”他顿了顿,语气带著一种公式化的疏离,“我赶著上班,迟到扣工资。”
说完,他手臂微微用力,挣脱了王大妈抓住后座的手,长腿一跨上了车座,脚下一蹬。自行车铃鐺被他顺手拨响,“叮铃铃——叮铃铃——”清脆又冷漠的铃声在死寂的胡同里突兀地响起,像是在宣告著拒绝。
车轮转动,何雨柱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墙根下的老张头一眼,很快消失在胡同口灰濛濛的晨雾里。留下王大妈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气若游丝的老邻居,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来,比腊月的风还冷。她嘴唇哆嗦著,最终颓然地蹲下身,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傍晚,天色更暗了。寒风卷著零星的雪沫子,打在窗户纸上噗噗作响。何雨柱的小院里,隱隱飘出一股燉肉的香味,霸道地钻进隔壁李家媳妇的鼻子。
李家媳妇抱著饿得连哭都没力气、只会小声哼哼的孩子,在何雨柱的院门外已经站了好一会儿。听著自家孩子那细弱的哼哼声,再闻著隔壁那勾魂的肉香,她心里像被钝刀子割一样。家里早就断粮了,男人在厂里加班,说是能多换点代食品,可顶什么用?孩子饿得小脸蜡黄,眼瞅著就要不行了…
她一咬牙,鼓起最后的勇气,伸出手,“砰砰砰”地拍响了何雨柱家的院门。声音不大,带著绝望的颤抖。
“柱子兄弟…柱子兄弟在家吗?”她的声音带著哭腔,在寒风里显得格外悽惶,“开开门…求求你了柱子兄弟…借…借半碗棒子麵就行…孩子…孩子饿得直抽抽了…就半碗…下个月…下个月我家男人发了粮票,立马还你!双倍还!求求你了…”
她拍著门,哀求著,眼泪顺著冻裂的脸颊往下淌。院里那燉肉的香味,像鉤子一样勾著她的魂,也加深著她內心的绝望和不平。
门內一片寂静。只有寒风颳过门缝的“呜呜”声,还有那该死的、越来越浓郁的肉香。
李家媳妇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不死心,又用力拍了几下,声音更加悽厉:“柱子兄弟!你行行好吧!我知道你有!就半碗!救救孩子!我给你跪下了!”说著,她真的抱著孩子,膝盖一弯就要往冰冷的地上跪。
就在这时,门內终於传来了动静。
不是开门声,而是何雨柱那特有的、带著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冰冷声音,隔著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砸在地上:
“我家也没余粮。”
声音顿了顿,带著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找街道去。”
“轰!”
李家媳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碾碎!她抱著孩子,维持著半跪的姿势僵在冰冷的寒风中,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股从心底里涌上来的、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哇——!”怀里虚弱的孩子似乎被她的颤抖惊扰,终於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撕心裂肺的啼哭。
这哭声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刺耳,也彻底击垮了李家媳妇。她再也支撑不住,抱著孩子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发出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嚎啕大哭:“我的儿啊…老天爷啊…开开眼吧…”
悽厉的哭声在胡同里迴荡,惊起了屋檐上几只觅食的麻雀。然而,那扇紧闭的院门,纹丝不动。只有那浓郁的、属於何雨柱家的燉肉香味,依旧霸道地、毫不讲理地从门缝里、从窗户纸的破洞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瀰漫在寒冷的空气中,与门外的淒风苦雨和绝望哭嚎,形成了最冰冷、最讽刺的对比。
门內,炉火正旺。砂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油脂在灯光下闪著诱人的光泽。何雨柱正把一块燉得酥烂、肥瘦相间的肉夹到沈柔碗里,语气平淡:“多吃点,看你最近又瘦了。”仿佛门外那撕心裂肺的哭嚎,不过是遥远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