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食堂后厨,巨大的鼓风机嗡嗡作响,吹得灶火明明灭灭。空气里瀰漫著一股水煮白菜帮子和陈年棒子麵混合的寡淡气味,闻久了让人反胃。案板前,几个帮厨有气无力地切著堆成小山的、蔫了吧唧的萝卜缨子——这就是今天中午工人们的主打“光荣菜”了。
何雨柱繫著那条沾满油渍和菜叶的白围裙,站在最大的那口炒锅前。锅里翻腾著半锅清水煮白菜帮子,蔫黄蔫黄的,看不到半点油星。他手里的长柄大铁勺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著,动作透著一股子敷衍。这活儿,闭著眼睛都能干。
就在这时,后厨油腻腻的布帘子被撩开了。一个穿著笔挺的深蓝色干部服、梳著油亮背头、腆著微凸肚子的中年男人踱了进来,正是主管后勤的李副厂长。他一进来,那带著点官威的派头和身上淡淡的“大前门”烟味,立刻让后厨里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凝滯了几分。几个切菜的帮厨头埋得更低了。
李副厂长背著手,目光在简陋的后厨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何雨柱身上。他脸上堆起那种惯常的、带著点亲切又带著点施压的笑容,踱步到何雨柱身边,还伸出手,带著点“领导关怀”的意味,重重拍了拍何雨柱沾著麵粉的肩膀。
“小何师傅!辛苦辛苦!”李副厂长的声音洪亮,带著官腔,“这大冷天的,给咱全厂几千號工人弄口热乎饭吃,不容易啊!”
何雨柱手里的铁勺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锅里翻腾的白菜帮子散发出更加浓郁的寡淡气味。
李副厂长对他的冷淡似乎毫不在意,笑容反而更深了些,凑近了一点,压低了点声音,带著一种推心置腹的调子:“小何啊,你看,现在厂里…情况你也知道。上面號召『抓革命,促生產』,可工人们肚子里没油水,干活没力气啊!这生產效率怎么上得去?咱们当领导的,也著急上火!”
他话锋一转,手指点了点何雨柱手里的大铁勺,眼神里带著暗示:“你这手艺,那可是咱厂里公认的这个!”他翘起大拇指,“觉悟也得跟上嘛!想想办法?给大伙儿的伙食…稍微改善改善?哪怕…哪怕弄点油星儿,添点滋味儿呢?工友们记你的好,厂里也记你的功劳嘛!这对你个人的…发展,也有好处,是不是?”
图穷匕见!这是要何雨柱拿出“特殊渠道”的本事,给厂里搞油水了。要是以前那个傻柱,被领导这么一拍肩膀一戴高帽,指不定就热血上头,真去想办法了。
可现在的何雨柱?油盐不进!
他手里的铁勺猛地一用力,“哐当”一声敲在锅沿上,震得锅里的白菜汤晃了晃。他这才抬起头,看向李副厂长那张“亲切”的胖脸,脸上瞬间堆满了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拔高,带著一股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委屈:
“哎呦喂!我的李厂长!您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他夸张地挥舞著铁勺,指向旁边空荡荡的调料台和角落里那几麻袋灰扑扑的棒子麵,“您让我想办法?我也想啊!做梦都想把大伙儿的伙食搞好点!可您瞅瞅!您瞅瞅这库房!耗子钻进去都得哭著跑出来骂娘!除了这蔫白菜梆子,就是这喇嗓子的棒子麵儿!盐都快见底了!油?油罐子比我的脸还乾净!我何雨柱就算有御厨的手艺,也不能把这棒子麵儿顛出肉味儿来吧?总不能让我拿唾沫星子当油使唤吧?”
他这一通连珠炮似的诉苦,嗓门还不小,引得几个帮厨都偷偷抬眼瞄过来。
李副厂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点掛不住了。他刚想开口说什么,何雨柱却猛地凑近一步,几乎贴著李副厂长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脸上那苦相更浓了,还带著点难以启齿的窘迫:
“李厂长…不瞒您说…我这…我这家里也难啊!”他搓著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您知道我那媳妇儿,协和的医生,听著体面吧?可她娘家…唉!爹妈都是老病號!常年离不开药罐子!她弟弟还在念书!一大家子的嚼裹,全压我俩身上!我那点工资,您也清楚,食堂大师傅,听著好听,钱就那么仨瓜俩枣!月月精光!就指著这点手艺,在食堂混口安稳饭吃呢!您让我上哪儿去搞油水改善伙食啊?我…我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他这话半真半假,沈家负担重是真,但他何雨柱会缺钱?李副厂长心里门儿清!可何雨柱把“月光”、“家里困难”的帽子扣得死死的,还一副“我比谁都困难”的表情,噎得李副厂长胸口发闷,像吞了只苍蝇!
李副厂长看著何雨柱那张写满了“苦大仇深”的脸,再看看锅里那翻腾著的、清汤寡水看不到半点油星的白菜梆子,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傻柱是揣著明白装糊涂!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什么觉悟?什么功劳?在他这儿屁用没有!他就认自己碗里那口饭!
“哼!”李副厂长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他狠狠瞪了何雨柱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不满,最终什么也没说,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布帘子被他掀得老高,又重重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后厨里灰尘簌簌往下掉。
后厨里一片死寂。几个帮厨嚇得大气不敢出。
何雨柱看著李副厂长怒气冲冲消失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锅里那堆蔫黄的白菜梆子,眼神里的委屈和苦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一丝嘲弄。
他拿起旁边装盐的粗陶罐子,手腕一抖,狠狠挖了一大勺粗盐粒子,“哗啦”一声,全扣进了锅里!白的盐粒瞬间被滚水吞没。
“呸!想从老子碗里刮油水?门儿都没有!”他低声啐了一口,手里的长柄铁勺更加用力地搅动起来,锅里的白菜梆子在咸涩的汤水里上下翻腾,仿佛在无声地嘲笑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