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柱死了。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又像是带著某种难以言喻的“臭味”，飞快地传遍了曾经承载了他大半生“恶名”的老四合院。彼时，已是八十年代中，四合院里住的大多已是他们的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但关於“傻柱”何雨柱的传说，那些他如何冷血自私、如何六亲不认、如何把四合院搅得鸡犬不寧的故事，依旧在茶余饭后被老人们添油加醋地讲给年轻人听。
“听说了吗？后罩房那老何家的何雨柱，昨儿个咽气了！”
“嚯！那个老绝户？活该！报应！让他抠门！让他见死不救！”
“可不是嘛！当年困难时候，他家飘肉香，我奶奶饿得浮肿去敲门想討口汤，愣是让他给骂出来了！心比石头还硬！”
“听说他亲妹妹何雨水死的时候，他都没去看一眼？嘖嘖，真是……”
“死了好！死了清净！这种人，活著就是祸害！”
几个围著胡同口下象棋的老头儿，一边啪啪地拍著棋子儿，一边唾沫横飞地议论著，脸上带著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种迟来的快意。他们是当年易中海、刘海中、阎埠贵那些人的儿子辈。父辈的怨恨和自身的窘迫，让他们对何雨柱这个“反面典型”的离世，只有咒骂。
而在另一个稍微齐整些的院子里，秦淮茹的女儿小当，如今也四十多岁了，拉扯著两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听到消息，她正坐在小马扎上洗衣服，满是冻疮的手在冷水里泡得通红。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死了？”她喃喃道，声音乾涩，“那个老东西……终於死了。”她想起母亲秦淮茹临死前枯槁的脸，想起小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时，闻著何雨柱家飘出的肉香咽口水的滋味，想起母亲一次次去求接济被无情拒绝的难堪。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活该！自私自利的老绝户！报应！”她咬著牙，把一件破衣服狠狠地摔进盆里，水溅了一地。可不知怎地，骂完之后，心里却空落落的。那个像山一样压在他们家头顶、吝嗇到极点的何雨柱，真的没了。以后，连恨的对象似乎都模糊了。
何雨柱的追悼会，在八宝山一个很小的厅里举行，极其低调，符合他一贯“不惹麻烦”的作风。来的人不多，除了沈柔、卫国、卫红两家人，以及沈柔的弟弟沈刚一家，就只有轧钢厂退休的几位老领导。
圈寥寥无几。沈柔一身黑衣，胸前別著小白，默默站在丈夫的遗像旁。遗像上的何雨柱，眼神依旧带著那种惯有的审视和冷漠，仿佛在打量著每一个来客。卫国和卫红站在母亲身后，神情肃穆，带著哀伤，却也透著一种何家人特有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几位老领导上前鞠躬，其中一个头髮白、穿著深蓝色中山装的老者，曾经是主管后勤的副厂长。他拍了拍卫国的肩膀，看著何雨柱的遗像，嘆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在安静的灵堂里：
“唉……老何这个人啊……”他摇摇头，似乎在斟酌词句，“一辈子……活得是真明白。”
旁边另一位也点头，低声道：“是啊，明白人。甭管外头人怎么说他自私、冷血，可人家这一辈子，老婆孩子护得严严实实，家里头从没为吃穿犯过愁，风雨飘摇那几年，愣是没沾上半点腥臊。该狠的时候狠，该舍小钱的时候也绝不含糊（指何雨柱偶尔用物资打点关键人物）。不容易啊！”
“他那股子劲儿，认死理儿，就认他自己那一套。”老厂长又嘆了口气，“有时候看著是没人情味儿，可回过头想想……这世道，能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守得滴水不漏，把该护的人护周全了，不拖累社会，不给组织添麻烦……这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几位老领导的低声交谈，带著一种过来人的唏嘘和某种程度上的理解，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在那个年代沉浮过来的人，深知何雨柱这种近乎偏执的“独善其身”背后，需要怎样的清醒、算计和狠心。
沈柔听著这些话，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看著丈夫那张冰冷的遗像，心中五味杂陈。是的，他护住了她，护住了她的父母弟弟，护住了他们的孩子。他用他所有的自私和冷酷，为他们筑起了一道风雨不透的高墙。可这道墙，也隔绝了所有人间的暖意。她得到了安稳富足的一生，却也背负了他一生的自私和骂名。
卫国站在母亲身边，腰杆挺得笔直。他继承了父亲高大的身材和那股沉凝的气势。老领导那句“活得明白”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死死抓著他的手传递巨力时的眼神，想起那句冰冷的遗言。父亲用他的一生，践行著他那套冰冷无情的生存法则。而自己呢？自己体內流淌著父亲的血，继承著父亲的力量，甚至也早已习惯了父亲那套“管好自己人”的冷漠逻辑。他厌恶父亲的某些做法，却又不得不承认，正是这份“明白”，让他们何家（包括沈家）在这个复杂的人世间，始终立於不败之地。这份矛盾，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卫红低著头，肩膀微微耸动。她不像哥哥那样能理解父亲的“明白”，她更记得小时候看到邻居家孩子饿晕在门口时父亲的冷漠关门，记得他对姑姑何雨水一家近乎刻薄的绝情。她恨这份自私，可她又无比清晰地知道，正是这份自私，让她和哥哥从未尝过飢饿的滋味，让她能穿著整洁的衣服去学校，让她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还能安心读书。爱与恨，感激与厌憎，在她心中激烈地撕扯著。
追悼会很快结束。没有冗长的悼词，没有虚偽的眼泪。何雨柱的一生，似乎也不需要那些。他像一块稜角分明、冰冷坚硬的石头，投入了时代的洪流，激起了无数的浪和爭议，最终沉入水底，留下身后一片喧囂的评判。
沈柔在卫国的搀扶下，最后看了一眼丈夫的遗像。那张脸，依旧冷漠，仿佛对身后所有的议论都毫不在意。
他走了。带著他满空间的秘密和满身的爭议，彻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