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秦思齐在饭桌上,將交流学习以及后续直接赴京赶考的计划,向母亲说明。
“……娘,此次前往岳麓书院,乃是极好的进学机会,能增广见闻,夯实学业。半年后,便需直接从湖南动身,前往应天准备会试。这一去…前后恐需近三年光景,方能归来。”他说得缓慢,仔细观察著母亲的脸色。
刘氏拿著筷子的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舍与担忧。她沉默了很久,屋子里只剩下油灯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她喃喃道:“三年啊!这么久…京师那么远,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吃得好不好?冬天冷不冷?你一个人……”她的话语零碎而充满焦虑,这是一个母亲最本能的担忧。
秦思齐心中酸楚,放下碗筷,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娘,您放心。並非我一人,明远兄会同去岳麓,之后也会有同窗结伴赴京。路上我们会互相照应。到了书院,有师长管束,生活起居皆有定规。”
他知道空口安慰无用,便继续道:“况且,此次机会难得。若能学有所成,將来金榜题名,谋得一官半职,便能接娘去享福,再不用您辛勤劳作。”
她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再抬起头时,眼神虽仍有不舍,却多了几分明理。儿子的前程大於天,自己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秦母反手握住儿子的手,用力点头,“齐儿,你是做大事的人。娘不能拦著你。你去吧,好好学,不用惦记家里。娘在家里等你。明慧和实诚那两个孩子,你得带上,有他们跟著,娘还能放心些。”
秦思齐点头:“嗯,儿一定带上他们。”
翌日,秦茂才得知消息,立刻將秦思齐请到酒楼后堂。
“思齐啊,这是天大的好事!岳麓书院,那是千年学府,能去那里交流,是多少读书人求之不得的福分!”
秦茂才显得比秦思齐还激动,他搓著手,在屋里踱步,“你放心去!家里一切有我照应!弟妹那边,我会让你婶子常去走动,断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说完,他神色一肃,將候在外间的秦明慧和秦实诚叫了进来。
秦茂才板著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思齐举人这次带你们出去,是天大的恩情和信任!这一路,明慧,你负责照料举人老爷的笔墨书箱、起居杂事,要细心周到,眼里要有活!实诚,你力气大,负责所有粗重行李,要確保安全,夜里警觉些。
出门在外,你们俩就是举人老爷最亲近的人,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凡事多长个心眼,遇事多商量,决不可擅自行动,给举人老爷惹麻烦!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茂才叔(掌柜的)放心!我们一定拼尽全力照顾好思齐哥(举人老爷)!”两个小伙子挺直腰板,大声应道,脸上既有紧张,更有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和决心。
秦茂才这才脸色稍霽,又从柜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秦思齐手中:“这些银两你拿著,出门在外,穷家富路,千万別省著。我知道你有些积蓄,但这是叔的一点心意。”
秦思齐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心中感激不已。
秦茂才又细细叮嘱了许多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从如何选择客栈到如何辨別路上的骗子,从保管银两到饮食卫生,事无巨细,显见是常年在外奔波积累的经验。秦明慧和秦实诚认真听著,一一记在心里。
行程既定,秦思齐回到小院,便铺开信纸,研墨提笔,分別给好友林静之和李文焕写信。
在给林静之的信中,他详细说明了获得岳麓书院交流资格以及將与赵明远同往之事,並告知了大致行程计划:“……弟与明远兄计议,於岳麓研习半载,而后便顺流东指,直趋金陵,以待春闈。期时吾辈好友便可再度聚首,共研经义,同赴考场,实为快事……”
在给李文焕的信中,內容大致相同,也表达了希望在岳麓书院重逢的期盼。他將两封信交给秦实诚,让他次日一早便送往驛站寄出。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里格外忙碌。刘氏开始为儿子收拾行装,她將秦思齐的四季衣物仔细检查、浆洗乾净,又赶製了几双厚底的新鞋,一针一线都凝聚著不舍与牵掛。
“娘,这件袍就不用带了吧?听说湖南冬天不如武昌冷。”秦思齐看著母亲將一件厚重的袍塞进箱子,忍不住劝阻。
“带著带著,有备无患。听说山里晚上凉得很,要是冻著了可怎么好?”刘氏固执地继续收拾,又往箱子里塞进一包艾绒,“这是驱蚊虫的,南方蚊虫多。还有这些常用药材,我也备了一些...”
秦思齐看著母亲忙碌的身影和那越来越大的包袱,无奈又心酸。他知道劝阻无用,这是母亲表达关爱的方式。
最让秦母担心的还是盘缠。秦思齐將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和散碎银子拿出给她看:“娘,您看,这是五百两银票,贴身藏好。这些是几十两散银,路上开销足够。茂才叔又额外支给了我一些。您放心,儿不是那等奢靡浪费之人,定会量入为出。”
他又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里面是留给母亲的生活费用:“这些您收好,家中开销,若有短缺,定要去寻茂才叔。”
秦母推拒不过儿子,只得收下,反覆叮嘱儿子財不露白,定要小心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