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日头毒得像烧红的烙铁，河湾作坊的土墙都快晒出油来）

林默盯著视网膜上那串幽蓝数字：【剩余科技点：35】。他心一横，意念狠狠戳向闪烁的【兑换】。一阵微不可查的眩晕后，脑子里多了份图纸——【简易自动化灌装设备（碎片1/2）】，像被硬塞进半本天书，线路和齿轮搅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铁山哥！柱子！搭把手！”林默抄起根烧火棍，直接在泥地上划拉起来。

歪歪扭扭的线条，標著看不懂的符號。村里老铁匠孙大锤叼著旱菸袋凑过来，眯缝眼瞅了半天，烟锅子在图纸上磕了磕：“林娃子，你这画的…是灶王爷的风火轮？”木匠赵老蔫也挠头：“这榫卯…咋瞅著像要咬人？”

“就照这个整！”林默抹了把汗，声音斩钉截铁，“锤叔，这几个铁疙瘩连杆，要硬！蔫叔，底座用硬木，卯死了，不能晃悠！”

作坊里叮叮噹噹响了七八天。孙大锤抡锤子砸出的火星子烫焦了鬍子，赵老蔫刨木头刨得满身刨，秦铁山闷声不响地扛铁件，胳膊上的伤疤被汗水浸得发亮。

终於，一个铁木混血的怪傢伙立在作坊中央：木头架子上嵌著铁皮滑槽，连著几个歪歪扭扭的齿轮，靠手摇驱动。林默把灌好营养液的盐水瓶往滑槽口一放，柱子憋足了劲摇动手柄——

“咔噠…咔噠…哗啦！”

瓶子颤巍巍滑过滑槽，一个简陋的铁皮压盖装置“哐当”砸下，居然真把橡皮塞压进了瓶口！虽然十个里头得歪一两个，但比起原先一个个蜡封，快得不是一星半点！

“神了！真他娘神了！”孙大锤摸著烫手的齿轮，咧嘴笑得豁牙露风。作坊里一片欢腾，日產量眼看著往上窜。

第一批贴著简陋“河湾”標籤的五百瓶营养液，装进垫了麦秸的破板条箱，由秦铁山押著，雇了邻村两辆骡车，吭哧吭哧运往百十里外的青石县。

谁成想，骡车半道儿遇上山洪冲毁小路，生生在毒日头底下曝晒了两天！等赶到青石县供销社代销点，卸车一看，傻眼了——不少瓶子里的药液变得浑浊发黄，瓶底还沉著絮状物！

代销点老王捏著鼻子拎出一瓶：“林主任！这…这啥玩意儿？餿了吧唧的！人喝了不得躥稀躥死？” 退货！赔偿！坏名声像长了腿的瘟神，没两天就传回了河湾村，还添油加醋，说喝死了人！

马胖子在乡供销社门口支了个板凳，摇著蒲扇唾沫横飞：“瞅见没？早说那黑作坊的脏水喝不得！树根子烂骨头熬的，能有好？等著吧，公安迟早来抓人！” 周文斌也在一旁帮腔，眼镜片闪著幸灾乐祸的光。

作坊里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柱子急得直转圈：“林哥！咋办？咱…咱赔不起啊！” 孙大锤蹲在墙角吧嗒旱菸，愁得眉毛拧成疙瘩。秦铁山攥著拳头，胳膊上刚长好的伤口又隱隱作痛。

林默没说话，走到那台手摇灌装机旁，拿起一瓶变质的营养液，对著日头看。浑浊的液体里，悬浮物缓缓下沉。他闭上眼，视网膜上幽蓝界面展开：【物品分析：强光及高温导致部分有机成分变性析出。解决方案：添加遮光剂（草木灰提纯炭黑），改善外包装（双层麻纸隔光）。所需科技点：5。】

他睁开眼，声音像淬了火的铁：“柱子！开广播！铁山哥，套车！”

河湾村那破喇叭当天晌午就炸了锅：“乡亲们注意了！青石县卖出去的头批营养液，因路上耽搁日头暴晒，出了岔子！我林默认！所有买过的，凭瓶子，全额退钱！瓶子摔了的，只要你说在哪儿买的，俺也认赔！河湾作坊，不赚昧心钱！”

秦铁山押著几筐刚收上来的土豆（当赔款），带著林默亲自登门道歉退钱。青石县代销点老王捏著退回来的票子，看著林默熬红的眼，嘆了口气：“林主任…你这…唉！”

林默没多解释，扭头就用最后5点科技点兑了炭黑提取法子，带著人连夜把作坊库存的麻纸刷上一层薄薄的炭黑浆，晾乾后变成灰扑扑的遮光层，裹在盐水瓶外面。新赶製的双层麻纸套瓶，也一批批发出去。

“赔钱货还穷讲究！”马胖子得知消息，笑得直拍大腿。

可没过半个月，青石县那头风头变了。老王主动摇电话过来，嗓门震得话筒嗡嗡响：“林主任！神了！你们那新裹了黑纸的药水，搁太阳底下晒三天都不带变色的！回头客！全是回头客！都说你家东西实在，出了问题真赔！下批货啥时候到？先给我留五百瓶！不！八百！”

这口碑像股暖风，悄悄吹散了马胖子泼的脏水。

千里之外，省城一栋爬满常青藤的老楼里。头髮白的陈国栋（陈老）放下手里的內参简报，揉了揉眉心。简报一角不起眼的地方，有行小字：“青石县反映：河湾村社队企业负责人林某，主动召回问题產品全额赔付，改进包装重获信任，民企诚信担当可嘉…”

秘书小张端著茶进来，见陈老盯著那简报，轻声说：“首长，这个河湾村…就是上回救了陈副县长母亲那个小林子的村。”

“哦？”陈老端起茶杯，氤氳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目光，声音听不出波澜，“有点意思。下回去北边调研国企改制，绕个弯，看看这『赔钱』的作坊。”

作坊里，新一批裹著灰麻纸的营养液在灌装机上“咔噠咔噠”地流动。林默看著空荡荡的科技点栏（剩余：0），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粗糙的瓶身。秦铁山默默递过来一碗晾凉的绿豆汤，碗沿还带著井水的凉气。

【人类文明存续倒计时：9968天。】

那幽蓝的数字，在作坊蒸腾的热气里，像一粒沉入深潭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