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派系上台大约一个月后。

京城，德胜门桥洞。

天还没亮透，灰濛濛的，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盖在天上。刺骨的寒风卷著尘土，在桥洞里打著旋，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凉气。

何雨柱，也就是人尽皆知的“傻柱”，把头埋在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破袄膝盖里，努力缩成一团，抵御著无孔不入的寒意。

他的脚边，放著一个掉了漆的军绿色水壶，里面是出门前秦淮茹给他灌的，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曾几何时，他还是红星轧钢厂食堂里那个说一不二的大师傅，是四合院里人人都要高看一眼的“柱子哥”。那时候的他，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手里掂著勺，兜里揣著票，日子过得何其风光。

可现在，他只是这桥洞底下上百个等待零活的閒散人员之一。

被工厂开除，断了生计，就像被人抽走了主心骨，整个人都蔫了。

他微微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著四周。

桥洞下，黑压压地或蹲或站，聚集了上百號人。他们穿著各式各样的破旧衣裳，脸上无一例外都掛著一层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蜡黄色，眼神麻木，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

咳嗽声此起彼伏，压抑而沉闷，混杂著桥洞里潮湿发霉的气味、浓烈的汗臭和劣质菸草燃烧后的呛人味道，形成了一种属於绝望的气息。

这里，成了一个自发形成的零工市场。失业的工人、周边活不下去的农民，都匯集到了这里，希望能用自己的一身力气，换回几个能买窝头的子儿。

傻柱心里憋屈，更觉得屈辱。

他是个厨子，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可如今，他也只能来这里趴活儿，跟那些扛大包的、搬砖的混在一起，等人家来挑拣。

“有活儿了！有活儿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人群像被扔了石子的死水潭，瞬间骚动起来。

傻柱也赶紧抬起头，只见一个穿著半新不旧的蓝色干部服，留著两撇小鬍子的男人，骑著一辆二八大槓自行车，慢悠悠地进了桥洞。

“呼啦！”

上百號人瞬间围了上去，將那人围得水泄不通。

“同志，选我吧！我力气大！”

“老板，我会瓦工活儿，保证给您干得漂漂亮亮！”

“管饭吗？给多少钱？”

嘰嘰喳喳的声音混作一团，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用最卑微也最渴望的眼神看著那个骑在车上的男人，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傻柱也站了起来，挤在人群外围，心里又急又躁。

他拉不下那张脸皮，像条狗一样去摇尾乞怜。可不抢，就意味著今天可能又要空手回家。秦淮茹的身体越来越差，前几天又病了，正等著钱买药。

他眼睁睁地看著那个招工的男人，被眾人簇拥著，挑了五六个看起来最壮实的汉子。工钱被压到了一个低得离谱的价钱——干一整天，只给三角钱，不管饭。

可即便如此，被选中的人还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千恩万谢地跟著走了。剩下的人群，则像泄了气的皮球，重新散开，恢復了死气沉沉的模样。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傻柱始终没有等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厨子活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像是大户人家管事的人过来，还没等他挤上前去，就被更豁得出去的人给抢走了。

他亲眼看到一个以前在厂里还算脸面的老师傅，为了一个搬水泥的活，工钱只够买两个窝窝头，就跟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差点打起来，最后爭得面红耳赤，才抢到手里。

那老师傅佝僂著背，扛起沉重的水泥袋时，踉蹌了一下。

傻柱的心，也跟著沉了一下。

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这世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就在这时，一阵囂张的喧譁声打破了桥洞下的沉寂。

三个穿著不合身的崭新干部服，但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青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个，齜著一口大金牙，嘴里叼著菸捲，歪著脖子，用眼白看人。

他叫“大金牙”，是这片儿的“头儿”，据说沾亲带故，跟新上任的街道革委会某个副主任能攀上关係。

一看到他，原本麻木的人群里，泛起了一丝不易察 なさい的骚动和畏惧。

“都他妈別装死！金爷来收钱了！”一个跟班扯著嗓子喊道。

大金牙背著手，挨个走到零工们的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捻了捻，言简意賅：“管理费，一毛。”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

零工们敢怒不敢言，一个个从贴身的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一毛钱，交到大金牙的手里。

那是他们用尊严和血汗换来的钱，是他们家人的活命钱。可现在，却要平白无故地交给这个地痞流氓。

有人稍一迟疑，大金牙的跟班立刻就围了上去，推搡著，辱骂著。

“怎么著？不想在这儿混了？”

“告诉你，现在这片儿，金爷说了算！识相的，就乖乖交钱，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很快，就轮到了傻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