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见了面,也不多说话,只是用力地拍拍对方扛著的粮袋,然后一起咧开嘴,无声地、畅快地大笑。
“嘭!“
李建国推开家门,把肩膀上的面袋子往地上一礅,发出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缝补衣服的妻子王秀莲,和趴在小桌上写作业的一儿一女,都被这巨大的声响嚇了一跳。
“你个死鬼,嚇死个人!催你领个粮,怎么跟打仗一样……“王秀莲刚想抱怨,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到了丈夫推进来的那辆小推车,以及车上和地上,那堆成一座小山的麵粉。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那堆麵粉前,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伸出因为常年做家务而变得粗糙的手,颤抖著,解开了那个自家布袋的袋口。
一股浓郁的、好闻到让人想哭的麦香味,扑面而来。
她將手,深深地插进了那雪白、细腻、乾爽的麵粉里,感受著那种无比真实的、令人安心的触感。
“当家的……“
王秀莲缓缓抬起头,看著自己的丈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白面……都是……咱们的?“
李建国看著妻子震惊的模样,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在厂里受了气不吭声、干活砸了手不叫疼的、老实巴交的汉子,突然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婆娘。
他把脸埋在妻子的肩膀上,像个受了天大委屈又得到一颗的孩子,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娘的……秀莲……咱们……咱们再也不用挨饿了!“
“我能让孩子们天天吃上白面馒头了!“
“再也不用……再也不用往菜糰子里掺那么多野菜了!呜呜呜……“
他哭得毫无形象,鼻涕眼泪蹭了妻子一身。
王秀莲也紧紧地抱著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一边哭,一边笑著拍打丈夫的后背:“哭啥!哭啥!这是天大的好事!该笑!该笑啊!“
两个孩子被这阵势嚇坏了,茫然地围著他们。大一点的儿子,看著那堆白面,好像明白了什么,也跟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在经歷了无尽的匱乏、不安和对飢饿的恐惧后,最幸福、最酣畅淋漓、最值得被铭记的一刻!
……
镜头,从李建国这一家小小的、温馨的厨房里,缓缓拉高、拉远。
同样的喜悦,同样的泪水,正在这个国家的四面八方,同时上演。
在北方的某个村庄,一位经歷过旧社会大饥荒、满脸皱纹的老农,领到远超想像的救济粮后,二话不说,回到家,找出珍藏的红纸,颤抖著写下“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那位老者“的字样,郑重地贴在了自家最显眼的地方。然后,他朝著京城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在南方的工厂,工人们自发地敲锣打鼓,抬著“神粮救万家,恩情永不忘“的横幅,在厂区里游行。
民心,是什么?
在这一刻,民心是粮站门口鼎沸的人声,是李建国肩上沉甸甸的重量,是王秀莲厨房里滚烫的泪水,是老农磕下的响头,是工人们震天的锣鼓!
它看得见,摸得著,匯聚成了一股足以决定国家命运的、不可阻挡的洪流!
然而,有阳光普照的地方,就必然有阴暗潮湿的角落。
就在全城百姓都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时。
京城,某个阴暗、骯脏的窝棚区。
刘海中和阎埠贵的家人,正蜷缩在用油毡和破木板搭成的、四面漏风的窝棚里。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能听到大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宣传著“神粮“的丰功伟绩。
刘光天死死地攥著拳头,看著邻居家喜气洋洋地往屋里搬运著白的麵粉,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分到那么多粮食?“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那本来应该是我们的!要不是雷爱国那个天杀的畜生,我们现在还在四合院里住著,吃著商品粮,当著人上人!“
他的母亲,刘海中那个同样尖酸刻薄的婆娘,抱著一小袋几乎见了底的、有些发霉的陈棒子麵,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都是雷爱国害的!这个挨千刀的!他不得好死!“
他们知道,远处那些人的好日子,和他们无关。
永远,都无关了。
当他们选择与人民的福祉背道而驰时,他们就已经被这个火热的时代,彻底地、无情地拋弃了。
在他们怨毒的诅咒声中,民心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不可逆转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