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倍!”钱老用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地写下这三个字,下面还画了两道粗粗的横线。
“雷爱国同志,请你告诉我,这种只存在於理论中的『神金』,我们拿什么来造?用土高炉吗?!”
这个问题,尖锐,且致命!
“还有能源!”钱老没有停下,继续写道,“要让一列超过三百吨的列车,以1500公里的时速稳定悬浮並巡航,其瞬间启动功率和稳定巡航功率,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我们举全国之力建成的所有发电站,总装机容量加在一起,恐怕都无法支撑这样一条线路,稳定运行万分之一秒!”
“这还只是一条线!你的蓝图里,这样的线路,纵横交错,怕不是有上百条吧?!”
“请问,这堪比太阳释放的能量,又从何而来?!”
钱老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柄重逾万钧的巨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元老们,此刻一个个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们终於从“看电影”的快感中惊醒,第一次直面这幻想背后,那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钱老话音刚落,另一位泰山北斗,华夏杂交水稻之父,袁济苍(袁老),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如果说钱老代表的是“硬”工业,那袁老代表的,就是关乎国计民生的“软”科技。
“钱老说的是宏观上的壁垒,我来说说微观上的。”
袁老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思路却无比清晰。
“无人化的超级工厂,听起来很美好。但它的核心,不是机械臂,也不是流水线,而是控制这一切的『大脑』——也就是中央处理器,以及感知一切的『神经』——也就是高精度传感器。”
“雷爱国同志,恕我直言。”袁老看著雷爱国,眼中充满了痛惜,“我们现在的电子工业,是个什么水平?我们连一台合格的、完全自主生產的计算器都造不出来!我们连一块最基础的、指甲盖大小的晶片都生產不了!”
“你让我们用这样的基础,去造出那个能支撑亿万级別数据並发运算的『天河』主机?去造出那些精度达到纳米级別的传感器?”
袁老伸出了一根手指,那是一根因为常年下地而布满老茧、皮肤黝黑的手指。
“同志,这不是十年、二十年的差距。”
他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苦涩。
“这是一百年的鸿沟!”
“我们和你的那个未来之间,隔著整整一个世纪的、无法逾越的鸿沟啊!”
“轰!”
“一百年的鸿沟!”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眾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倖。
如果说钱老的质疑,还只是让大家感到困难重重。
那袁老的这句话,则是直接宣判了死刑!
是啊!
一个连拖拉机发动机都造不好的国家,要去搞什么无人机甲?
一个连计算器晶片都造不出来的国家,要去搞什么人工智慧?
这已经不是冒进了。
这是疯了!
华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老泪,终於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自己刚才的反对,还是太“感性”了,太空洞了。
而钱老和袁老他们,这些共和国最顶尖的科学家,他们指出的,才是真正无法逾越的、冰冷的、写在宇宙法则里的——客观规律!
那不是靠意志、靠热情、靠牺牲就能改变的东西!
那是科学!
压抑。
沉重。
绝望。
一种比刚才被围攻时,还要沉重百倍的绝望气氛,如同乌云般笼罩了整个会场。
所有人都清醒地认识到,天堂就在对岸,可他们和天堂之间,隔著一片名为“百年鸿沟”的、无边无际的、深不见底的死亡之海。
而他们,连一艘能出海的舢板都没有。
最终,还是钱老,这位可敬的科学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转过身,没有去看黑板上那触目惊心的数据,而是用一种无比复杂,混杂著最后一丝希望与强烈不解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从始至终都平静如常的雷爱国。
他用沙哑的、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问出了那个縈绕在所有人心中,最终极的问题。
“雷爱国同志。”
“我,钱振邦,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
“这道一百年的鸿沟,我们……到底拿什么来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