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9月21日,还有两天便是秋分。
高林照例蹬著自行车来到国营饭店门口支摊。
排成长龙的队伍,是每日不变的风景。
摊子刚支开,就听见几位熟客在街边议论开了。
“哎,听说了吗?纺厂门口,也支了个摊子,卖鸡蛋饼呢!”
“嗯呢!昨个我在拖拉机厂门口也瞧见了。”
有人听见,忍不住打趣高林。
“小同志,有人抢你饭碗嘍,不怕?”
高林手上摊著饼,头也不抬地笑:“吃食这行当,没什么抢不抢的。城里这么多人,我一人也招呼不过来。”
旁边的老食客们听了都乐。
这种情况高林早就预料到了,对此也不担心,毕竟能找到掛靠的人也並非他一个。
就82年而言,整个江省的个体工商户的数量突破了10万户,盐瀆这地方就有5000户以上。
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做零售和餐饮相关的行业。
“话是这么说。”有人接话
“可那些厂门口的鸡蛋饼,味道没你的好!手艺不怎么样,价格差不多,还要二两粮票。”
高林这摊子最大的优势就是不要票。
工人每月领的那点票证都是定死的,家家户户都紧巴巴地算计著用。
其实摊子前的熟客,也並非天天来。隔天把来一趟改善改善伙食。天天来,任凭谁也吃不消。
他们一般要么点份鸡蛋饼加莲藕,要么来份鸡蛋饼加虾肉。不过最近虾肉卖的更好,莲藕倒成了滯销货。
忙到九点,摊前人潮渐散。高林和范二开始收拾。大黑几个则抄起条帚,把国营饭店门口的地面扫得溜光水滑。
东西归置好,高林让范二先回。
今个他还有事。
丁慧玲昨个交代的,去防疫站签字。
高林跨上那辆二八槓,车头一拐,朝防疫站蹬去。
刚踏进那栋灰扑扑的办公楼,就瞅见上回那个嗑瓜子的办事员,还是那副懒骨头架在椅子上的模样。
他撩起眼皮瞥了高林一眼,拖长了调子。
“办什么事啊?”
高林直说来意:“同志,我是竹林饭店介绍来的。丁慧玲经理让我来签个字。”他直接把丁慧玲的名號端了出来。
这一下,那办事员像被针扎了屁股,蹭地坐直了,瓜子也不嗑了,脸上堆起笑。
“哟!是高林同志啊!昨个我们领导就交代了,专等著您来签字呢!”
说著,麻溜地把高林引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敲了门进去。
里头坐著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高林一看,眉梢地跳了一下。
这人他见过。
周一晚宴的座上宾之一,后来在后厨小院,就站在丁慧玲身后。
“郑科长,高林同志来了。”办事员通报。
那人抬起头,瞧见高林,脸上立刻绽开热情的笑容,起身迎过来。
“高林同志!哎呀,又见面了!”几步跨到跟前,双手就握住了高林的手。
高林一时拿不准称呼,便笑著喊了声:“领导。”
“咳!生分了不是?”
郑楚生连连摆手:“那天尝了您的手艺,回去这心里头就惦记上了!尤其是陈书记,这几天念叨好几回了,说什么时候能再去竹林饭店解解馋。”
又是陈书记。
高林到现在也没摸清那位陈书记的底细。不过他也懒得打听。
这年月,跟这些人物打交道,知道得越少,麻烦越少。
他只管做菜,不问客人来歷。
见对方热情,高林也顺著话头寒暄。
握过手,郑楚生也没多绕弯子,从抽屉里拿出张早就备好的单子递过来。
“在这签个字就行,余下的事交给我们办。”
高林心里清楚,这事能这么顺,多亏了丁慧琳。
他利索地签了名。又跟郑楚生聊了几句,知道了对方名字。
墙上的掛钟快指到十点半了。
高林顺势道:“郑科长,这都饭点了,赏个脸,我们外边隨便吃点?”
郑楚生脸上掛著笑,手却摆得像蒲扇:“不成不成,上面有规定,纪律严著呢!我去食堂对付一口就行。高林同志你忙你的!”
见对方端茶送客的意思明显,高林便识趣地道谢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