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悠閒行程,青牛驮著陈玄,踏过郊野小路,
终是来到了一座毗邻浩荡江河的县城——河城。
此城正如其名,依河而建,百姓生计多半仰仗这条江河,
城中屋舍儼然,街道上瀰漫著淡淡的水汽与鱼腥味。
时至正午,陈玄寻了城中一间临河而建的酒楼,
拣了靠窗的雅座坐下,点了一尾店家极力推荐的特色红烧河鱼,
配上一壶本地酿的薄酒,自斟自饮,凭栏眺望著窗外河光水色,倒也閒適。
正当他举箸品尝那鲜嫩鱼肉之时,楼下长街之上,
陡然响起一阵喧天的锣鼓嗩吶之声,热闹非凡,瞬间打破了午后的寧静。
陈玄循声望去,只见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正沿街而行。
前面是吹吹打打的乐手,后面跟著眾多身穿大红喜庆衣裳的壮汉,
他们合力扛著一架装饰著红绸、却四面无遮无拦的露天轿子。
轿子上,端坐著一位身著大红嫁衣的新娘。
她妆容精致,头戴沉重珠冠,远远望去,仿佛真是哪家闺秀出嫁。
几乎整个县城的百姓都涌到了街道两旁围观,
人人脸上都洋溢著兴奋与喜悦的笑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孩童们更是追逐著队伍嬉闹,场面可谓万人空巷,喜庆至极。
然而,陈玄的目光越过那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新娘的脸上。
一双本该明媚的眼眸空洞地望著前方,深处却难以抑制地流淌出深深的绝望与恐惧。
她的双手紧紧攥著嫁衣的衣角,身体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微微颤抖,
那不似待嫁的娇羞,分明是待宰的羔羊般的惊惶。
陈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放下了手中的竹筷。
他招手唤来一旁同样在窗口张望的店傢伙计,语气平淡地问道:
“小二,楼下这是哪家大户人家娶亲?倒是好大的阵仗,几乎全城出动了。”
那店家闻声回过头,脸上却並无多少喜色,反而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嘆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
“哎,客官您是从外地来的吧?这哪是什么大户人家娶亲啊…这…这是在送新娘呢。”
“送新娘?”
陈玄目光微动。
店家脸上显出几分无奈与不忍,声音更低了:
“是啊,是送给河神老爷的。每隔三年,咱们河城就要选一位最美的姑娘,穿上嫁衣,用这八抬大轿抬到河边…献祭给河神,祈求祂老人家保佑咱们河城风调雨顺,渔民们也能多打些鱼…”
他的话语中带著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却又掩不住一丝同情:
“轿子上那姑娘,是城西老李家的闺女,真是造孽啊…”
陈玄闻言,再次將目光投向楼下那支渐行渐远的喜庆队伍,
以及轿子上那个在鲜红嫁衣衬托下显得愈发脆弱无助的身影。
喧天的锣鼓声在他耳中,忽然变得有些刺耳起来。
原来,这满城的欢庆,竟是一场残酷而愚昧的活人献祭。
陈玄隨著那喧闹鼎沸的人流,一路来到了城外的大河岸边。
此处河道宽阔,水流湍急,拍打著岸边的礁石,发出哗啦啦的轰鸣。
岸边一片空地上,早已用粗大的原木和木板搭建起了一座离地数尺的高台,
台子四周插满了绘製著扭曲符文的旗帜,在河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