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陆临川回到翰林院史馆。
他上午受皇帝召见並赐宴的消息早已传开。
馆內其余四位修撰,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神色复杂。
待听闻陆临川明日便要调往文渊阁行走,更是五味杂陈。
人与人的际遇,有时真是天壤之別。
那位顶头上司张弼,一下午都未曾露面,显然也知道了陆临川的新差遣,索性不再管他编纂实录的事。
无人分派任务,陆临川倒也乐得清閒,在史馆里翻了翻杂书,整理了一下书案,舒舒服服地摸了一下午鱼。
同僚们私下议论纷纷,对他年纪轻轻便如此得宠颇有微词,他恍若未闻。
散衙时分,雨势未减。
一个小太监撑著伞匆匆寻来,在史馆门口找到陆临川,低声道:“陆大人,陛下口諭:程砚舟今日下午即可出狱,刑部那边手续已办妥了。”
陆临川心头一暖,明白这是皇帝特意派人告知,以示恩宠和兑现承诺的效率。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一小块碎银塞给太监:“有劳公公跑这一趟,一点心意,请公公喝茶。”
小太监捏了捏银子,眉开眼笑:“谢陆大人赏!咱家告退了。”
待太监离去,陆临川环顾四周,发现馆內已空了大半,便也收拾东西离开了衙门。
翰林院外,大雨依旧滂沱。
天色昏暗,铅云低垂。
一辆熟悉的驴车停在不远处的角落,舅舅李诚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正翘首以盼。
陆临川撑开油纸伞,雨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川哥儿!”李诚见他出来,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急忙掀开车厢后帘,“快上来,雨太大了!”
陆临川快步走过去:“舅舅来了多久了?”
李诚憨厚地笑笑:“没多久,刚到。雨大,快上车吧,咱们回家。”
陆临川摇摇头:“不,先去刑部大牢。”
李诚一愣,隨即应道:“好嘞!”
没多问缘由,立刻调转驴头。
他现在对陆临川做的事有种朴素的信任,知道外甥自有道理。
陆临川坐上车,解释道:“去接一位朋友,今日出狱。这么大的雨,他孤身一人,恐怕不便。”
李诚恍然,一边赶车一边顺口问道:“哦?川哥儿这朋友……犯了啥事?”
“和我之前一样,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陆临川声音平静。
李诚闻言,脸上掠过一丝愤懣和无奈,闷声道:“这朝廷里……唉!”
他不再多问,专心驾车。
在陆临川指引下,驴车很快来到刑部衙门。
陆临川下车,撑著伞走到门房,对值守小吏道:“劳驾问一下,今日可有一位叫程砚舟的犯人出狱?”
小吏见是一位身著青色鷺鷥补服的年轻官员,態度恭敬:“回大人话,今日出狱的犯人名单里倒是有个姓程的,不过人还没出来呢。”
陆临川掏出自己的翰林院牙牌递过去:“烦请通融,我进去看看。”
小吏接过牙牌一看是翰林院修撰,更是恭敬:“大人请进!”
陆临川收好牙牌,踏入刑部大门。
制度上虽禁止官员非公务串衙门,但这规矩早已形同虚设,尤其散衙时分,更无人阻拦。
他轻车熟路地走向关押人犯的牢狱区域。
当值的提牢主事已回家,接待他的是当班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