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眼目睹过那些落入流民之手的妇人孩童的下场有多悽惨。
与其那样受尽折磨屈辱而死,不如……不如此刻了断。
她闭上眼,握簪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
“啊——!”
“后面!后面!”
“有硬点子!”
“……”
逼近的乱民突然发出一阵惊惶的乱叫。
追向她的脚步戛然而止,反而调头向来路的方向涌去。
程令仪猛地睁开双眼,惊疑不定地探出头,朝巷子入口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正堵在巷口。
那人手中一柄沾满暗红血跡的柴刀。
他身形算不得魁梧,但动作却异常迅猛,一刀劈出,便有一个乱民惨叫著倒下!
面对围上来的暴徒,他毫无惧色,左劈右砍,手中柴刀大开大合,力量惊人。
狠厉果决的气势,瞬间震慑住了这群乌合之眾。
剩下的流民见状,也不敢再上前送死,怪叫著纷纷后退,四散奔逃。
混乱来得快,去得更快。
这是陆临川拼著性命赶走的第三波意图劫掠的流民。
为了自保,这位素持笔墨的书生,今夜第一次不得不亲手杀人。
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噁心,但他强迫自己压下那些不適。
在这个无法理喻的混乱夜晚,软弱和犹豫只会招致灭顶之灾。
就在他抬脚欲行时——
“陆……先生。”
一个带著浓浓哭腔、既怯懦又急切、无比熟悉的声音,轻轻地从巷子深处传来。
距离上一次听到这声音,已经將近两个月了。
陆临川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纤瘦的身影从巷道中间一处墙角的阴影里踉蹌著跑了出来。
月光与火光交织,照亮了她狼狈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正是程令仪。
程令仪朝著陆临川快步跑了过来。
在这样绝境逢生的时刻突然看到熟悉的面孔,巨大的喜悦瞬间衝垮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陆先生。”她的声音里还带著哽咽,“你怎么在这里?”
陆临川看到她安然无恙,心中悬著的巨石终於落地。他將柴刀移到不碍事的左手,迅速解释道:“別担心,我们已经安全撤离了。”
他微微顿了一下:“我和济川兄在安置好其他人后,专程赶回你家小院接应你,不料你竟不在家中。我们心忧如焚,猜测你极可能是在寻父心切之下,来了这边。”
他指了指燃烧的槐树巷:“因此才分头行动,我沿此路径一路找来,济川兄怕是绕了另一条道。未曾想,竟在此处寻到了你。”
程令仪声音哽咽:“多谢先生。”
她对陆先生的感情十分复杂。
有情竇初开的少女那份隱秘的倾慕,毕竟两人已有了不能为外人道的肌肤之亲,可转念一想,迄今为止也只见过那一面。
儘管那些关於“新科状元郎”的街头巷议让她每每听闻都暗自欢喜,但本质上,他们几乎如同陌生人。
更何况,陆先生与父亲以兄弟相称,自己心底这点旖旎心思,每每想起总觉得有悖伦常,不合礼法。
这重重纠葛让她在面对陆临时,总感到一丝不自在与怯懦。
好在一南一北,也无事由非得见面,倒也免去了许多尷尬……
陆临川心里道没有这么多心思,只是急切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避过这阵风头。”
程令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