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陆临川一家人便离开了正东坊的南城兵马司巡检司衙署。
槐树巷是决计不能回去了。
一来那里昨夜火光冲天,混乱中死了不少人,血光未散,处处透著不祥,犯了忌讳;二来那里已被暴民焚掠、官兵清剿折腾得一片狼藉,房屋损毁严重,断壁残垣间连个遮风挡雨的角落都难寻,彻底无法容身了。
舅妈王氏一路忍不住自责:“川哥儿早前就提过要寻新宅子搬进去的话头,是我一直觉得还能再等等,想著多看几处、多挑挑……这下可好,拖拖拉拉,把大傢伙儿都拖累得连个落脚地都没了,竟要去住寺庙……”
陆临川和母亲李氏连忙宽慰。
“舅妈別这么说。”陆临川温声道,“谁能料到昨夜会出那样大的乱子?这如何能怪您?”
话虽如此,陆临川心中却著实肉疼得紧。
走得匆忙,家底几乎都没带出来……这一把火,损失实在惨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翰墨书局的稿费还没送过来,进项还在,否则又要沦为穷光蛋了。
这次购置新宅,无论如何要选在內城。
外城实在不安全,再经歷一次昨夜那等祸事,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皇帝能赏赐一套內城宅邸就好了,不用像《红楼梦》里荣寧二府那般煊赫,哪怕是个寻常的四进院子,也足够一家子安稳度日……
这般想著,一家人风尘僕僕地赶到了天寧寺。
作为敕建官寺,这里本就承担著接待过往官员、提供临时住宿的功能。
陆临川是正儿八经的翰林院修撰、文渊阁行走,又有牙牌为凭,寺中知客僧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了几间清静的客寮,连宿资都免了。
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昨夜从外城南边逃难而来的普通百姓,显得有些拥挤嘈杂。
外城虽然也住著不少官员,但他们的宅邸大多集中在靠近內城、防卫森严的正东坊、崇北坊一带,距离城墙豁口甚远,昨夜並未受到波及。
像陆临川这样携家带口、真正需要投宿寺庙避难的官员,似乎只有他们一家。
刚刚安顿下来不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客寮门口,紧接著又挤进来一个。
竟是柳通和赵明德。
“怀远!”柳通嗓门洪亮。
“怀远!老夫人,舅夫人!”赵明德也笑著见礼,目光快速扫过略显拥挤的客寮,眼中流露出关切。
陆临川见到这两位同乡好友,连日来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惊喜道:“若虚兄!子谦兄!你们也在此处?”
“可不是嘛!”柳通几步跨进来,“昨夜那阵仗……我们住的那条巷子也遭了殃,幸好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