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神色不变,依旧正经:“阁老所言是实情,但看似顺利,实则暗流汹涌,各方掣肘之力未消。”
“事欲成,重在人和,还需阁老鼎力相助,疏通关节,化阻力为助力。”
“非是老夫推諉。”严顥摆了摆手,“国债之策,爭议太大。『与民爭利』,『动摇国本』,这些声音,陆学士想必比老夫听得更多。”
“即便陛下强推而下,然人心不服,根基不固,只怕徒劳无功,反损朝廷威信。”
“此事,老夫实不敢苟同。”
见他有油盐不进,陆临川继续道:“阁老顾虑深远,为国为民,下官等感佩於心。”
“然则,事有经权,法有变通。”
“国债推行之关窍,或许不在『劝』其不爭,而在『利』其共谋。”
“利?”严顥抬眸看向他,“陆学士此言何解?老夫愿闻其详。”
终於说到点子上了,这才让他收起轻视与不合作的態度。
其实,当发行国债的事拦不住时,摆在所有人眼前的路有两条——极力反对把事情搅黄,或者顺势而为从中获取利益。
严党最开始选的是第一条路,但这並不意味著就要將第二条路的可能性彻底断绝,这不是政治的玩法。
陆临从容道:“国债发行,抵押物管理乃重中之重。”
“未来专司此职的『质贷署』,其权责划分、人选委派,关乎各方关切,若能安排得当,或可消弭不少阻力。”
严顥的手微微一顿,含糊道:“新署设立,人事繁杂,確需慎重……”
陆临川见他还在装糊涂,便直接加了一把火:“昨日徐阁老偶遇下官,亦曾问及此事,言谈间对质贷署之责权,颇为关切,正欲向陛下……”
一直沉默旁观的张淮正,此刻適时地微微頷首,虽未言语,却佐证了这种说法。
严顥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若真让清流掌控此署,藉机掣肘,那他大力推行的新政必將处处受制,寸步难行。
陛下怎么可能会允许?
但一想到陆临川的受宠程度,说不定还真能劝諫成功……
他心中思绪翻飞,面上却依旧维持著镇定。
张淮正见火候已到,开口递上台阶:“阁老,国债若能顺利发行,国库稍裕,新政推行起来也能更为顺畅……此实为利国利民之举。”
严顥早就看出这两人在唱双簧,一番权衡利弊后,勉强笑了笑:“张部堂所言,確是老成谋国之见。”
他顿了顿,顺势做出妥协:“国债若真能如预期般利国利民,於新政亦有助益,老夫……自当支持。”
陆临川心中一定,赶紧趁热打铁:“阁老深明大义,下官敬佩。”
“然则,国债成功,非仅朝廷决议便可,仍需民间响应,方能形成声势,一举成功。”
严顥微微挑眉:“陆学士此言何意?”
陆临川直视著他:“严阁老德高望重,在民间亦极具声望。”
“下官恳请阁老,届时能登高一呼,號召天下忠君爱国之士,踊跃认购国债,以为万民表率。”
这才是他今日最终的意图。
不仅要严党在朝堂上放行,更要他们支持的商人出钱出力,带动认购,確保国债发行初期的火爆场面。
严顥闻言,並不意外,显然早就猜到了陆临川的意图。
但好事多磨,哪有一次就谈妥,把底牌全交代出去的道理?
他缓缓道:“张部堂和陆学士说得不错,老夫虽亦有此心,但恐力有未逮……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详加商议?”
这就是先应下,但不保证什么,留待后续深入谈判……
陆临川与张淮正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此事急不得,能谈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他起身拱手:“阁老为国操劳,顾全大局,下官感佩。”
“如此,下官与张部堂便不打扰阁老处理公务了。”
严顥微微頷首,目光复杂:“后生可畏,陆学士,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