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令仪老远便看到了胡翊,毗著小虎牙快步如飞,跑过来一下跳到胡翊怀里。
这小丫头片子到了长个儿的时候了,几天不见又高了许多,这次再把她抱起来的时候,胡翊就觉得沉甸甸的,差点没被她给撞倒。
抱著胡令仪,胡翊也自己反省著说道:
“是你长高了呢,还是当哥哥的力气变小了呢?”
“好像自从回来京城以后,就疏於兵器和拳脚的演练了,我得重新捡起来。”
当初李贞就嘱咐过他,兵器拳脚不可荒废,坚持练个二三年总有长进。
胡翊这段时间太忙了,给忘的个一乾二净。
胡令仪抱著哥哥可就不撒手了,骑在他脖子上,口中喊著:
“驾!驾!”
“哥哥是大马,大马跑的要比小毛驴快吧?我们去找小毛驴比试。”
胡显就真的牵了一头小毛驴过来,要胡翊跟毛驴比脚力。
胡翊连忙求饶道,“你们这是恨我不死啊,我这个大活人怎能比得过驴呢?”
说到此处,胡翊想起来问道:
“家中怎么添了一头驴?大哥要出远门吗?”
胡显说道,“堂叔从定远胡家村来了,毛驴是爹买给他们的,还没有送出去。”
柴氏也走过来,把胡令仪从胡翊的脖子上抱下来,一边说道:
“你堂叔他们进了京,先到你叔父家里去住了,今日过府来和咱们见面。”
大嫂陈瑛是个武人,脾气是直来直去的,就有些挑理了:
“祖父在世时为胡家之长,公爹又是如今的胡家之长,礼应先到咱们家来拜过公爹,再到叔父家里去,这是长幼之序。”
大嫂表达著不满,胡显立即劝道:
“叔父乃是菱娘的大媒人,保著堂叔一家入了丞相的家族,人家先去拜见叔父也没有什么可挑理的。”
陈瑛就又说道:
“论权势也不该是先拜叔父的,二弟是朝中駙马,弟妹是长公主,无论如何也该先来拜见爹,
爹还送一头毛驴呢。”
胡父听著大儿子和大儿媳的爭论,只是笑著不说话。
柴氏也懒得管,胡令仪则是觉得大哥跟大嫂好像在吵架,要叫胡翊过去劝一劝。
反倒是胡翊最开心了,因为大嫂说的都是家事,也是因为家人被无视而发声的,这恰恰说明她把自己当做了胡家的一员,在为胡家人爭理呢。
这就是个好现象,至少大家都是一条心。
胡父现在想见儿子一面都很难得,一个在宫里,一个在宫外。
因为皇帝的规定,公主府是不接待閒杂人等的,即便是駙马的家人要见面,也需要通稟。
这会儿见了胡翊,胡父立即叫他坐下,赶紧让柴氏亲自下厨,去给胡翊做一顿他最爱吃的饭菜不久后,胡惟庸便带著两男一女,前来拜见来了。
胡惟庸拉著一个大约不到四十岁的乡下汉子,过府来激动地喊叫道:
“大哥,你快来看,仲康啊,这是小弟仲康!”
胡惟中和胡惟庸这两兄弟,相貌大概有七成像。
这个堂叔胡仲康的相貌,大概也有六成相似度,胡家人都是典型的方口、阔鼻和细眉毛、细眼皮,显得身子消瘦,但是目光都很有神。
拉著来人,胡惟庸便热情地和侄辈们介绍道:
“咱们胡家一共有三支,咱们这一支你们的亲祖父,名讳叫做胡喜堂,生下大哥和我,而后有了显儿、翊儿、令仪和承佑。”
“第二支便是你们的叔祖,名讳叫做胡喜良,生下了你们的堂叔胡仲康和胡安国,你们安国堂叔现在定远老家居住,这一次就只来了你们仲康堂叔。”
胡惟庸主要就介绍了这两支。
因为还有一支失联多年,找不见了。
胡仲康便被迎进门,在他身后跟著个皮肤黑的瘦小个子,瘦的骨包著皮。
胡惟庸又介绍道:
“这是大椿,跟翊儿同年的。”
胡大椿比胡翊小月份,所以连声叫著駙马哥哥,胡翊莫名又多出来个弟弟。
最后便是胡菱娘了。
胡仲康、胡大椿都穿的破破烂烂,却给胡菱娘攒了一身好衣裳。
这姑娘生的有一点姿色,尤其是一双很勾人的媚眼,即便只是立在那里不说话,都好像在含情脉脉的对你笑一样。
胡菱娘是很知礼的,上来便十分礼敬。
“拜见堂伯父,拜见堂伯母。”
“见过胡显堂哥,见过胡翊堂哥,见过大嫂。”
隨后家里的事,就都由胡菱娘和柴氏二人操持了,就连一向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陈瑛,这会儿居然开始找不著活干,觉得自己立在院子里显得多余。
看到胡菱娘如此干练,胡惟庸抚须笑看道:
“菱娘这孩子不仅知书达理,还手脚勤快、孝顺的很,真是个好孩子。”
胡翊就趁机带著胡大椿出去逛街,给他和堂叔一人买了身新衣服。
大家围著院子旁边那颗石榴树坐下,胡仲康就说起了这些年来的遭遇:
“当初元兵拿俺们老百姓的人头冒功,杀了大半个胡家村的人,多亏了村里那些財主们替咱挨刀,都去抢富户的钱了,俺们才能顺利逃出去。”
胡仲康说著说著眼晴就红了,“可惜娘在路上饿死了,爹带著俺一路南逃到梧州安家,仗著胆子大,俺们父子两个给人家在乱葬岗抬路倒子、拉河里的户漂子,以此混点赏钱度日,爹就靠著这些给俺张罗了门亲事,这才有了大椿和菱娘啊。”
胡父听著这些遭遇,流著泪感慨道:
“那些年都不容易啊,喜良叔父在家中还好吧?”
胡仲康点著头道,“还都好。多亏大椿有把子力气,菱娘这孩子也爭气,学会了刺绣进了织造府做工,家中就慢慢撑起来了,这不是听说大明得了天下,要给咱百姓们分田土,俺们就回了祖籍,说来也是巧得很啊,正赶上官府在修咱们胡家老宅!”
胡仲康他们回了祖籍,发现已经破败的胡家老宅被粉刷一新,那真是从里到外原原本本的又重修了一遍。
胡翊接著听下去,才知道其中的缘故。
开国之时,胡惟庸在紫金山主持了这场大典,得到李善长的信赖。
定远当地的官员们为了討好胡惟庸,便重修了胡家老宅,並將胡家祖坟圈定,给保护了起来。
胡仲康他们这一支回到定远,一报家门,莫名其妙便拥有了好房子、好地,
紧接著,当地的府县官员立即写信给胡惟庸,將寻亲的事说了,胡惟庸就是这样联繫上家里这些亲戚们的。
刚好又赶上这一阶段,胡翊在朝中的地位迅速飆升,使李善长对胡惟庸另眼相看。
胡翊的崛起,成功的助力叔父胡惟庸与丞相攀上亲,胡惟庸便將这个堂侄女嫁给李善长的侄子。
所以上次大哥成亲的时候,李存义来了府上,就和胡惟庸互称起了亲家。
胡翊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便问道:
“堂叔,那就早该进京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啊?”
胡仲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无奈说道:
“不瞒駙马侄儿说,你仲康叔父家中忒贫,给菱娘凑了一身好衣裳就尽了钱,这一路上脚行著到了南京,碰到有些时候倒不开啊,还得叫你大椿弟弟去当地码头上卖上两天苦力,要凑路费呢。”
胡翊嘆了口气,没想到家人们竟然如此窘迫。
可是那府县的官吏们巴结叔父,都为胡家修了一整座老宅了,这至少几百几千贯的铜钱都已经出去了,又岂会出不起几十贯铜钱的路费呢?
送佛送上西,当地的州府县衙官员们应该也不是傻子吧,巴结了一半就不巴结了?
不过,胡翊看到面前老实憨厚的叔父,还有坐在一旁看著很朴实的胡大椿时,心想这一家老实人进京省亲,倒也正常。
毕竟胡家老宅是官府出钱修的,他们回来了只是住,又不是他们叫官府修的。
全家一起乐乐呵呵的吃了顿饭,就是这几日之內,胡惟庸就要请李善长、李存义兄弟两个过府一敘了。
毕竟要谈起亲事,仲康叔父一家人省吃俭用,才为胡菱娘凑了这一身好衣裳,足可以说明他们对於这门婚事的重视程度。
到这里,胡翊心里就很难受了。
李善长最后的下场是夷三族!
连带著弟弟李存义,全家人都没能逃得了,最后李家只活下他的儿子李祺。
李祺之所以没有被处斩,便是因为这层附马身份,有公主为他求情。
胡菱娘若是嫁到李存义家中,最后同样难逃一死的命运。
可是这种事是不能提的,仲康叔父一家现在把翻身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菱娘身上了。
他们全家人都是如此渴望能够和丞相家族联姻。
尤其此事又是叔父胡惟庸全力合成的。
叔父害人啊!
这一日团聚过后,胡仲康要在府上住两天,父亲胡惟中激动的眉开眼笑。
三十余年难得见,如今堂兄弟再相见,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自然更是有许多话要说。
夜色黑沉下来了,胡惟庸便喊胡翊送他回家。
二人走到秦淮河的柳堤上,胡惟庸憋了一天了,终於是开口问道:
“翊儿,李相去到太子东宫说合,你怎么连当朝丞相的面子也不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