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
胡翊出列来了,就和周观政对面而立。
周观政面色严肃,毫不畏惧他的駙马身份,开口先问道:
“卑职请问附马,擬以太医院名义建立惠民医局,此事是您的主意吗?”
胡翊点头应道:
“是我的主意,怎么?
周御史觉得不妥吗?”
“不不不,駙马爷建立惠民医局,为民间百姓能够平价看病,周观政要敬您这片仁心说罢,周观政便朝著胡翊恭敬地拜了一拜。
他往日人时,颐气指使,没有好话。
但今日见了胡翊,知道他做的是好事,就客气多了。
周观政又开口问道:
“駙马爷这事做得好,起了好心,但办的却是坏事。”
“如何坏了?”
周观政道:
“自古以来,官为民之父母,所以才有父母官的称呼。
太医也是官,若到民间为普通百姓诊治,那么,请问駙马爷官威何在?
官威一失,民心则不惧,今后又该如何震百姓?”
周观政此话一出口,朝堂上响起一片讚许之声。
就连朱元璋也跟著点起头来,
官威与军法俱是一样的。
士兵们惧怕军法,才能捨命上战场,力战而不退。
百姓们惧怕官威,官府做事才能自如,使那些宵小们不敢闹事。
朱元璋此刻便也问胡翊道:
“駙马,周御史这话倒也对,你作何解释?”
朱標看著自己这位大姐夫,今日就连爹也不站在他这边了,还不知道他要如何应对呢胡翊却是开口说起道:
“陛下,臣有话要说。
同样以此言,答覆周御史。”
胡翊清了清嗓子,理清楚思路,开始了辩驳:
“臣听说书生们读书做了官,他们之中竟有许多人,连五穀都分不清是哪五穀。
这些不学无术之人,却口口声声称自己一声父母官,治理治下百姓,何其讽刺也?”
胡翊就以“学习”二字为题,又开口说道:
“这疾病也是同样的道理,並非是一成不变的,反倒每年都有新的病症出现。
臣自然知道太医院的官员们该当有官威。
所以臣叫他们轮流当值,到惠民医局去坐镇一日,接触到更多的病患。
这样无论是对於他们的医术,还是见识上,都有提高,防止因此而故步自封。”
胡翊开口便质问道:
“我想问一问周御史,学子们需要学习学问,那御史平时需要学吗?”
“当然。”
周观政答道。
胡翊又问道:
“既然御史要学,请问贵为六部尚书、参政、丞相,这样的官员们还需要学吗?”
胡翊此话一出,立即便有人附和道:
“臣等自然也要勤勉苦学。”
胡翊点著头道:
“著哇!
既然六部尚书、参政、丞相都要学,他们这些太医就不用学了吗?
身处太医院,每日更多的时候无事可做,前来问诊的官员们並不多。
我见他们空閒时都在下棋、聊閒篇,如何就不能去民间一学呢?”
胡翊立即又道:
“况且我是叫他们轮值到民间去,每日派两位太医到惠民医局,这一百三十多人,便要两个多月才轮值一次。
每名太医,一年拢共去个五六天,这也能叫破坏官威?
到底是我这个駙马破坏官威?还是这些太医们懒散惯了,不愿前去?”
周观政见胡翊说的也有道理,略一思索后,不再反驳。
他躬身对胡翊拜道:
“駙马,多有得罪。
卑职风闻奏事,但听駙马之言,並不觉得此事过分。”
说到此处,周观政望著朱元璋,跪拜道:
“陛下,臣被駙马说服,收回所奏之事,还请陛下见谅。”
朱元璋见胡翊辩贏了,还令周观政都没有话说,自然也是面露笑容道:
“你是风闻奏事,駙马出於一片好心,赦你们无罪。”
但这周观政虽然被说服了,御史之中也有持不同意见的。
立即辩驳起来。
太医院使戴原礼也趁机出列,开口道:
“昨日臣等与駙马商议,最后无果,今日恳请在陛下面前朝议,请诸位同僚们一起议论此事。
駙马爷提到要太医们到民间治疗,又请医士们大范围到惠民医局去坐诊。”
戴原礼拿出一咨厚厚的摺子,请朱標递到了朱元璋面前,
这些摺子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件,其中许多都是联名奏事。
戴原礼开口便道:
“太医院诸位同僚们一致认为,上医岂可治疗末病?
太医们该用在为朝廷官员们救治上,官员们治理地方,日夜操劳,身体极为重要。
相比而言,民间百姓事小事微,实在不该將这好钢用在刀背上,同僚们一致认为这是一种浪费。”
此话一出口,绝大多数官员们都支持。
包括中书省右丞相杨宪,也都表了態。
就连叔父胡惟庸,都支持这种看法,
隨即,戴原礼又说出了医士们该当以学业为主,不可隨意下到民间的理由。
此举,右丞相杨宪、刑部主事吴云都支持起来,跟著表態。
胡翊立即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医士们虽有学业,也当以实践为辅助,如此才能快速提升医术。
这些医士们在太医院,便是死记硬背。
到了民间,就有大量的病人等著他们救治,自然也能快速提升,於他们有益。”
这是对的。
朱元璋点著头,显然也这样认为。
但那杨宪又站出来反对道:
“駙马爷,医士们学业终究未成,贸然到民间去救治,恐怕会医死人。
既然学业未成,岂能强行將他们送到民间去?”
吴云又站出来附和道:
“这样对於医士们来说,还是过於勉强了。
駙马爷心是好的,但对於此事的考虑过於激进,臣觉得还有待商之处。”
吴云一开口,户部侍郎杭琪也出来奏事。
淮西派不哎声,浙东派一会儿就將这事说的一无是处。
即便有常遇春和陶安、蔡信出列,为胡翊说了几句好话。
却依旧落了下风。
胡翊看朱元璋那意思,似乎是要做决断了,此事他大概是要听取朝臣们的大多数意见,叫自己放弃此事。
胡翊一想到此处,立即站出列。
他要开大招了!
“臣启陛下,此事今日既然议不成,不如容臣回去再琢磨琢磨。”
胡翊竟然罕见的退了一步。
但叫他吃这个亏,那是不可能的。
看起来是退了一步,但这些把持有才之土上升通道的蛀虫们,胡翊又岂能放过他们?
他却是立即文拋出了另一个话题“臣听说,太医院有近三百名医士,其中许多人都是混日子的,医术水平良菱不齐,
医士堂的规矩是三年攻读,合格者可以做医士。
但臣听说,医士堂还有攻读不到三年,就做了医士的情况,这些人却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又听说,那些学医的医徒们,有人在医士堂混了六七年,连书都背不下来,居然还在那里拿著朝廷的补助,继续混著日子。”
胡翊说到此处时,朱元璋的脸色明显一僵,开始拉下脸来了。
朱元璋最愤怒的不是臣子们搞窝里斗,而是有人吃空餉,不干事!
这在他眼里是决不充许的!
胡翊一开口,便是杀气毕现!
他立即又道:
“臣先不谈惠民医局之事,仅向陛下提议,对太医院所有医士及医徒们的水平,进行考核。
合格之人留用,优良之人擢升。
对於那些不合格之人,臣请求全部诛杀,杀一百!
並对包庇他们之人,处以极刑!”
胡翊此话刚一出,那太医院院使戴原礼嚇得周身一激灵!
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实在没想到这位駙马爷会从此处下手。
他立即抬起头,朝著最前一排的杨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杨宪自然看不到身后戴原礼的反应。
但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如今还在太医院里廝混。
这地方本来差事也不多,將那个不成器、又没本事的侄儿扔进去。
后面只要提拔成了太医,就能吃著俸禄和津贴,一生无虞。
本是做著这个打算,却没想到这位駙马爷突然就退了一步,马上就申请要开考核了。
胡翊反应极快,看到杨宪等人要出列奏事,发表意见。
他直接先人一步,一句话把此事堵死!
“陛下,臣觉得医士和医徒们的合格与否,关係到我大明的未来,其中大概也牵扯了官员贪腐。
此事断然不能轻视,何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心中无鬼者,一定不会反对此事,所以臣向陛下提议,请求清查此事!”
胡翊一句“心中无鬼者,一定不会反对此事”。
直接叫杨宪偃旗息鼓,不敢再奏事。
朱標这时又开了金口:
“父皇,儿臣觉得駙马所言甚是,若是身子正,又何惧这一查?”
此话一出口,朝堂上有些人的心里,当真是倒吸一口凉气!
朱元璋適时地便答应道“也好,准奏。
此事交予駙马全权负责,若查出徇私舞弊,依其所奏,定不轻饶!”
皇帝的这道旨意才刚下。
戴原礼便觉得头脑发晕,一时间差些栽跌在地上这位附马爷的手段远超他想像。
当初实在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
现在,这一查可就全完了啊—
朝堂上的事,传的极快。
一听说太医院要考核,而且胡翊要来真的,不合格者诛杀!
包庇之人处以极刑!
才刚一散朝,此事便引起了大臣们的议论。
刑部主事吴云才下了朝,立即快步跟上了胡翊的步伐,来到近前躬身礼敬道:
“駙马爷,杨右丞请您稍待,有要事与您相商。”
胡翊一个駙马皇亲,叫他等杨宪?
这狗东西,连惠民之事都起来反对,胡翊对他没什么话要说。
当即开口道:
“杨右丞若有公事,叫他到文华殿来,本駙马稍后辅佐太子在文华殿办差。”
吴云听到这话,面色一紧,脸都白了。
这附马爷摆明了是不想留情面,知道自己等人要向他求情,故而推辞。
他若真的在文华殿待上一日,太子坐镇在那里,谁敢去找他说情?
知道这下事情糟了,吴云急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胡翊不由分说,便直奔后宫而去,到李贞那里去討清閒。
朱元璋转驾华盖殿,见到胡翊来了这一手,笑著说道:
“这小子学聪明了。”
朱標看著姐夫离去的背影,知道他这次要动真格的,太医院要面临一场大清洗了。
杨宪出来一看,駙马爷竟然不讲情面,摆明了躲人。
他极为恼怒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对方是皇亲,他也打压不到。
这下也是真没法子了。
这毕竟事关自己亲侄子,能捞还得捞出来,总不能看著侄子去死啊!
他深知駙马连自己叔父的面子都不卖,自己跟他关係又一般。
此事,唯有找自己的恩师刘基,请他从中请駙马前来,做个周旋。
单凭这一点还不够。
两位娘娘的外甥和侄子,也都被戴原礼安插在太医院。
只能是叫人速速稟报二位贵妃。
然后以贵妃的情面施压,叫胡翊退让。
然后请恩师刘基创造机会,再与駙马爷详谈,或许可以救下自家侄儿。
杨宪这边马不停蹄,立即將事情报到了后宫。
得知胡翊要动真格的,而且已经有了陛下的旨意到来,二妃终於开始觉得此事棘手了郭寧妃和达定妃互相商议过后,决定还是从朱静端那里给胡翊递话。
胡翊去了后宫,又去了文华殿,但他终究不能躲一辈子。
不还是得回到长公主府吗?
等到夜里,胡翊回来后,朱静端把今日的遭遇说了出来:
“定妃娘娘和寧妃娘娘不好与你递话,就派人把话递到我这里来了。”
胡翊警了她一眼,不用说也知道这二人来求自己是因为什么事。
“怎么?叫我网开一面的是吧?”
朱静端点了点头:
“这二位贵妃的意思,我只负责转述给你,接下来就是你与她们斗法了。”
胡翊冷哼了一声道:
“晚了。”
“此事我会严办,而且按照陛下的旨意,办成铁案!”
朱静端加了一句道:
“她们派人来说,若实在不能通融,现在叫天保和达充主动退出太医院医土之列,不给你添麻烦也成。”
听到这话,胡翊当即都气乐了。
当初给你脸,叫你自己把人撤走,你不撤。
还给朱静端这个长公主摆脸子。
怎么,现在知道往回撤人了?
真当太医院是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贵妃算个屁!
现在叫你再把人带回去,我堂堂駙马说的话不成了放屁了?
胡翊暗暗咬著牙。
要不做就不做。
要做,就把此事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