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人有两面,君王亦有黑白
“你在屋外守著,不要让外人听见我们娘俩儿的私房话。”
柴氏细心嘱咐丈夫,拉著胡翊进里屋,又將窗帘放下来,把屋门也关上了。
看著自己的儿子,她脸上尽都是忧愁,
胡翊也是不解,娘將自己拉进屋来,如此举动,又显得神色郑重,莫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柴氏这时压低了声音,语气和声音都变得很凝重:
“翊儿,凌迟杨宪三刀的事,是你在陛下面前提出来的吗?”
胡翊否认道,“娘,这是陛下的恩典。”
听到这个回答,柴氏点著头,就觉得眼前这儿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儿子,没有变。
没有变,就还好。
她坐在床头,目光平视著胡翊的眼睛,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很显然,她觉得儿子现在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柴氏也未立即就劝说胡翊,反而先问他道:
“你觉得陛下这个恩典如何,跟娘说说。”
她还特意强调道,“当著为娘的面,你要说出自己真实想法,不要有所隱瞒。”
胡翊大概知道问题所在了。
皇帝的恩典,娘觉得过於残忍了些。
但他並不觉得自己想法有错,何况这是陛下赐予的恩典,就也不隱瞒,开口讲道:
“儿子的底线便是家人,家人的安危,重於一切。”
说到此处,又一想到大哥当初遇难的事,胡翊紧著拳头,磨著牙道:
“我恨不得跟大哥上去,一人割他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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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当初宫中检校暗中跟隨著大哥,虽说他们是为了监视儿子,怕大哥与我有什么勾连。
但也幸亏是宫里派了人手,阴差阳错,反倒救了大哥一命。”
柴氏听著胡翊的话,也跟著点头。
她並不否认这些事实。
胡翊又道:
“倘若当初没有检校救命,大哥早已不在人世了,你们二老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胡翊並不避讳自己的不理解,反问柴氏道:
“娘,倘若当初没有检校,看到的是大哥冰凉的尸体,您还会劝儿子吗?
准他杨宪用这些狠辣手段来对付咱们,为何就不准咱们还回去?”
胡翊知道娘的意思,定然是要叫他放弃凌迟三刀的想法。
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在胡翊的认知里,你以正人君子之礼对我,那我便还之以正人君子礼。
但谁若敢以阴谋诡计对我,我必定数倍报復回去!
看似温和、好脾气的胡翊,也有软肋,也有脾气和稜角。
眶毗必报,便是底色!
柴氏听著儿子的话,心头也在琢磨著,如果当初胡显死掉了,自己能否像今日这般心平气和劝他罢手?
大半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但胡显没有死,这就能使她冷静下来,从另一个视角来审视这个问题。
胡翊的眼里看到的是仇恨。
但在柴氏的眼里,看到的则是儿子未来的安危问题。
听到儿子这些令人揪心的话,作为一个母亲,她理解,她感同身受,她更没有驳斥他。
但她还是坚持著,要给儿子举一个例子。
做娘的,不想儿子將来过的不好,这就是动机。
想到此处,柴氏忽然开口问道:
“翊儿,你知道紂王手下的费仲尤浑吗?
又知道武则天手下的来俊臣、索元礼吗?”
胡翊暗暗琢磨,娘说的这些都是酷吏啊!
这些人最后的下场都不好。
但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胡翊想了半天,娘是在指自己吗?
可自己並非是一个酷吏,反倒做的都是於民有利之事。
即便连办了“归德府案”、“处州宝钞案”。
杀人无数。
但这也都有根源在。
是先有那帮人违法,后有自己奉旨出手的。
这种事儿,即便按照歷史原本的轨跡,朱標亲手办了洪武四大案中的三个。
他的歷史评价,不依旧是“仁孝”二字吗?
自己又岂能和“酷吏”二字沾边?
胡翊的眼中闪过迷茫之色,想不通母亲拿出这些酷吏说事的意思,但他坚信一点,母亲定然不会害他。
柴氏见儿子还是不明白这些,並未如何恼怒,她还是那般语重心长的引导著儿子,开口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这孩子,这样年轻,却能成熟处事,其实已经很不简单了。
但你要时刻记住一点,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以外,没有其他人是可以无条件对你好的。”
胡翊依旧不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直到,柴氏的下一句话出口。
“为娘今日与你论史,而论的不是家事。
你看那费仲尤浑,君王赋予他们权力时,行事狠厉而毒辣。
你再看那来俊臣、索元礼,他们能得武则天信任,难道会是不忠之人吗?
你需要知道,人有两面,那忠臣代君王行的是白面之事,那些酷吏待君臣行的便是黑暗之行。
行白面之事,不易遭人恨。
可若做多了黑暗之事,那四人便是前例。”
胡翊静静听著,直到柴氏最后这句人有两面的言论出口,他才猛然间惊了一下!
他忽然发现,自己虽不是酷吏,但名声正在逐渐往这个方向偏去。
柴氏见儿子眼珠突然一定,知道自己的话他听懂了,立即又压低声音说道:
“娘的意思不是说別人待你好,就一定心怀回测,但你自己要知道儘量不背恶名这个道理。
人活百年,好事做了几千件別人不一定能记住,但坏事只需做一件,就会被抓住把柄你岳丈纵然是好心,若是因此而背恶名的事,你就要能避则避,莫要效了那四人之旧事。
常言道帝王心,似海深。”
胡翊这下彻彻底底的听懂了。
他当即衝著柴氏躬身拜谢:
“娘,您说的道理点醒了儿子,我明白了。”
柴氏立即笑著道:
“既然明白了,以后做事要小心,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胡翊用力点了点头。
柴氏顿时一脸的慈爱,她一笑,眼角的皱纹皱起,就更显得慈祥了些。
“去吧,这些话娘也会跟你大哥说,明日我们一家都不去观刑了。”
胡翊从屋里出来,心中对於这位娘亲是更加的佩服了。
柴氏的见识之深,令人汗顏。
她所想到的这些事,是胡翊从未思考过的。
帝王心,海底针。
纵然朱元璋不一定有对女婿不利的心思在,但娘今日悄咪咪的这番提点,也给胡翊提前敲响了警钟。
从屋里出来后,柴氏问道:
“老爷,我们娘俩儿在屋中说的话,没有人听到吧?”
胡惟中面露不满之色,开口便道:
“瞧不起谁呢,不就是守个门,放心吧没人听。”
说罢,他也好奇地又问道:
“你们娘俩儿都说什么悄悄话了,怎么这些话跟当娘的能说,跟当爹的就不能说了?”
“秘密,总之是对翊儿好的事。”
柴氏这么一说,胡惟中也就不再多问了。
对於这位极富有远见的妻子,胡惟中的心里也有几分崇敬,尤其是这几年膨胀过后,重新回归本位。
他更加觉得妻子就是家中的女诸葛,女智囊。
他就也对儿子千叮哼方瞩咐道:
“翊儿,你娘说的话要听,咱们家除了你之外,就她一个明白人。”
胡翊立即笑著道:
“爹,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不是把大哥悄带上也给骂了吗?”
也就是大嫂今日回娘家去了,不在屋里,父亲才敢这样说话。
明日要监刑,今夜就要到刑部大牢去验明囚犯正身。
从附马府出来,趁著还有时间,胡翊回去给朱静端做爱心午餐。
自从她怀有身孕开始,胡翊每日抱著媳妇肚子听十好几遍,总是没听出什么动静。
对於这个尚未出生的新生命,其实更像是他和朱静端爱情的结晶,胡翊也时常会忍不住好奇,
幻想著孩子是男是女?
出生之后,又会为这个家带来哪些变化?
他想让孩子將来传承自己的医术,当然了,这还得等它出生,看看是不是这块料。
下午,在太医院为医士们上了一堂课。
这是胡翊第一次以一个医生的身份,给学生们上课。
对於他所传授的许多医理,医士们极为惊奇。
这些东西要放在许多太医、御医们的眼中,那都是极其离经叛道的。
但现在的胡翊完全不用顾及反对声音。
因为他教授的东西就是对的,
太医院的蛀虫清理的差不多了,再加上钦封“大明医圣”的头衔,现在还敢反对他的人不多。
夜晚。
东宫侍卫打著灯笼,在头前带路。
作为明日的监刑官,胡翊来到死牢。
刑部死牢中,专门划出来一块羈押罪官的地方,这里也並不是如其他牢房那般骚臭、难闻。
死牢里面很整洁,仅是洪武三年初,这里面关押待死的罪官已经不少了。
牢房之中看上去很体面,但杨宪却是一点也不体面。
下狱后的日子,他显然活的不好,这点从他蓬乱油腻的头髮,还有满布血丝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
“胡-咐马?”
“是你?”
看到来人,杨宪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
自从被关押进大牢,除了那几次审讯外,他再没有与人说话的经歷。
外面在过年,他在坐牢。
外面年过完了,他还在坐牢。
在这里没有人跟他说话,这么多天过去了,的也相当难受。
今日倒是来人了,来的却是仇敌胡翊,这又是何其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