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鬼谷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引导和鼓励:“所以啊,徒儿,找个合適的时机,不必再完全藏著掖著。备上几坛好酒,去与陛下对饮一番。微醺之际,不妨聊聊你的前世今生,说说你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甚至……可以坦然告诉他,在你所知的那个『故事』里,没有方铭出现的大秦,最终走向了怎样的结局。”
老人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有趣的场景:“陛下听闻之后,非但不会降罪於你,说不定还会因你带来的『变数』和希望,感慨万千,亲自敬你一杯呢!这,或许才是你们之间君臣相得,乃至亦友亦臣的真正开始。”
方铭听得心神激盪,师傅的话语为他推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门。直接向嬴政坦白?这其中的风险与机遇,让他心跳加速,却又隱隱觉得,这或许是打破內心隔阂、真正获得嬴政毫无保留信任的关键一步。
听著鬼谷子这番推心置腹又极具魄力的建议,方铭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郑重地点了点头:“师傅教诲的是,是弟子一直以来想岔了,总想著如何隱瞒。您说得对,陛下非常人,或可坦诚相待。弟子会寻一个合適的时机,与陛下好好聊一聊。”
“善。”鬼谷子见方铭听劝,满意地抚须微笑,“如此,为师便没什么要紧事交代了。”
他说著便站起身,作势欲走:“我这就去你大师兄那边住下。算算时日,你二师兄收到消息,应当也会赶过来凑凑热闹。正好,趁著你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师徒几个也能好好聚一聚。”
老人家的眼神中流露出对广阔天地的嚮往:“等喝完了你的喜酒,为师便要真正开始云游四方了。听你描述了那般精彩的世界,越发觉得此生若只困於一隅,实在是暴殄天物,这大好河山,不亲自去走走看看,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方铭闻言,急忙挽留:“师傅,何必去大师兄处奔波?就在弟子府中住下岂不便宜?也让弟子儘儘孝心。”
不料鬼谷子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脸“你可算了吧”的表情,嫌弃道:“就你?你自己摸摸良心说,你是那块会细致伺候人的料吗?怕是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还得为师自己照顾自己。不成不成,还是去找你大师兄稳妥,他心思縝密,安排周到,为师待著才舒心愜意。”
方铭被师傅这毫不留情的吐槽说得尷尬不已,只好訕訕地挠了挠头,无法反驳。他確实不擅长这些生活上的细致安排。
鬼谷子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隨即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脸上又露出促狭的笑容:“行了,你忙你的吧。为师去后院瞧瞧你那位小妾去。嘖嘖,听说现在动不动就脸红,扭扭捏捏的,哪还有半点罗网天字一號杀手的风采?看得人怪彆扭的,为师得去说道说道,让她自在点儿。”
说完,也不等方铭反应,鬼谷子便背负双手,悠哉游哉地踱著步子,朝著惊鯢所在的后院厢房方向去了,留下方铭一人站在原地,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约莫半个时辰后,书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方铭抬头望去,只见惊鯕竟真的走出了那间她平日几乎足不出户的厢房,缓步来到了书房门前。
她换下了一身便於隱藏的深色劲装,罕见地穿上了一身素雅洁净的白色长裙,衣料柔软,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如墨的秀髮並未像往常那样简单地束起,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后,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稍稍挽住几缕。这身打扮褪去了杀手的冷冽与刻意的低调,显露出一种她这个年纪女子本该有的清丽柔美,竟让方铭看得微微一怔。
“师傅他老人家呢?”方铭放下手中的书册,笑著问道。
惊鯕走进书房,姿態似乎比以往放鬆了些许,虽然依旧带著惯有的清冷,但眉宇间那抹总是挥之不去的警惕与紧绷感淡了许多。她轻声回答,声音也似乎柔和了些:“师傅他……真非常人。他已离去,说是去大师兄府邸了。”
方铭闻言点了点头,对师傅这来去如风的做派早已习惯。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又追问了一句:“师傅方才……都跟你聊了些什么?”他实在想像不出,师傅那样的人物,会跟惊鯕这样性子的女子聊些什么,竟能让她主动走出房间。
惊鯕听到这个问题,抬眸淡淡地瞥了方铭一眼,那眼神似乎带著一丝极淡的嗔意,又或许只是方铭的错觉。她並未回答,只是轻轻转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显然不打算满足方铭的好奇心。
“呃……”方铭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看来师傅和她聊的內容,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不过,看著惊鯕难得愿意走出房间,並且没有立刻回去的意思,方铭也不想浪费这难得的相处机会。他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既然出来了,便坐下喝杯茶吧?这是刚沏好的,味道还不错。”
惊鯕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在方铭对面的席位上跪坐下来,姿態依旧优雅而带著一丝武者特有的挺拔。
方铭为她斟上一杯热茶,氤氳的蒸汽缓缓升起。两人一时无话,书房內只剩下茶香裊裊和偶尔杯盏轻碰的细微声响。气氛並不尷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寧静。方铭偶尔找些轻鬆的话题閒聊,惊鯕虽依旧话少,但也会轻声回应几句,不再像最初那样全然封闭。
这时,方铭问道:“我打算明天去一趟皇宫,你就不用跟我了。”
不料惊鯢却是摇了摇头,“不行,现在咸阳城鱼目混杂,不安全,我跟著会安全些。”
看著惊鯢坚定的眼神,方铭只好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辛苦陪我走一趟了。也不知道始皇大大现在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