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130.温馨晚餐,深深沉溺,身体触感,雨中前行
傍晚的微风拂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而安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林见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帆布挎包的带子,脚尖轻轻蹭着地上的小石子。
单独和阳光明吃饭?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如擂鼓,本能地感到害羞和一丝慌乱。
林见月小声嗫嚅着:“我……我也该回去了。向红姐肯定急死了,等着我呢……”
“回去也要吃饭咯。”
阳光明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微微泛红的耳根,语气自然而真诚,带着他特有的、让人难以拒绝的温和与沉稳:
“你看,书楠走了,你一个人回去也要找地方吃晚饭。不如一起?那家店真的还可以,清爽,小菜也干净。再说……”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轻松的调侃,眼神里含着笑意:
“我们刚才在报告会上‘笔谈’了很多‘思想火’,总要找个地方消化消化吧?饿着肚子,灵感要逃走了。”
这幽默又体贴的话语,一下子冲淡了林见月的局促。
想到笔记本上那些妙趣横生、充满智慧的对话,想到阳光明那些新奇又深邃的观点和优美的文字,她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和雀跃终于压倒了羞涩。
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意,像下了很大决心般,轻轻点了点头:“那……那么好吧。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麻烦,走!”阳光明脸上笑意更深,带着一种守护者的姿态,领着林见月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阳光明所说的饭店,离文化宫不远,拐过两条种满高大法国梧桐的安静小街就到了。
门脸不大,灰扑扑的墙上挂着木招牌,油漆有些剥落。
玻璃窗擦得还算干净,能看见里面摆放着几张简单的方桌。
正是饭点,但店里人不多,只有角落一桌穿着工装的人在低声交谈,显得很清静。
墙上贴着几张印着“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口号的宣传画。
推开挂着半截洗得发白的蓝布帘子的门,一股饭菜的香味夹杂着淡淡的油烟味扑面而来。
一个系着白围裙、笑容朴实、约莫四十岁的服务员大姐迎了上来,说话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态度更是少见的热情。
“同志,两位?里面请。”
阳光明环顾了一下,指了指靠里墙、被一根刷着绿漆的方柱子半挡着、头顶白炽灯光也相对柔和些的角落位置:“坐这里吧,清静点。”
“好的。”
服务员大姐把他们引到那张边缘有些磨损的小方桌前,又麻利地用搭在肩头的抹布擦了擦桌面,“看看吃点啥?墙上有菜单。”
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菜名和价格。
阳光明示意林见月点菜。
林见月看着黑板上的菜名和价格,有些踌躇,小声说:“你点吧,我都可以的。”
阳光明也不推辞,直接对服务员说:“大姐,来一客清炒虾仁,一客醋小排,一客香菇青菜,再来个番茄蛋汤,两碗米饭。”
他没有点酒水,这年头,下馆子点酒是奢侈且引人注目的事。
“好的,稍等啊。”服务员大姐利索地记下,转身朝后面吆喝了一声,撩开油腻的门帘进了后厨。
这位置确实僻静,柱子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头顶昏黄的光线像聚光灯一样只照亮他们这一方小天地,营造出一种小小的、与外面世界隔绝的私密感。
林见月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褪色的招贴画、掉了漆的柱子、磨得发亮的桌面、墙角堆着的空啤酒瓶……一切都带着这个年代小饭店特有的印记。
饭菜上得很快。
清炒虾仁晶莹剔透,散发着河鲜的清香;醋小排色泽红亮诱人,酸甜的香气直钻鼻孔;香菇青菜碧绿爽口,油光水亮;番茄蛋汤热气腾腾,飘着金黄的蛋和翠绿的葱。
在这个粮油肉蛋都凭票供应的年代,这样四个菜,已算得上颇为体面甚至称得上丰盛的一餐了。
“吃吧,别客气。”阳光明拿起筷子招呼道。
林见月小口尝了尝虾仁,很新鲜,用猪油炒的,带着特有的荤香,味道清淡可口。
她又夹了一块小排,酸甜适口,肉质软烂脱骨,醋汁熬得恰到好处。
确实如阳光明所说,味道相当不错,比厂里食堂强太多。
“味道怎么样?”阳光明问,自己也夹了块小排。
“嗯,老好吃咯!”林见月由衷地点头,眉眼弯弯,满足感溢于言表。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
林见月想起笔记本上阳光明提到的普希金和高尔基,还有他那信手拈来的优美词句,忍不住好奇地问:
“阳光明同志,你好像读过很多书?上次聚会你也讲了好多有趣的事情。”
阳光明放下筷子,看着她那双充满求知欲、亮晶晶的清澈眼眸,笑了笑:
“喜欢看书罢了。以前条件有限,能看到的书不多,但只要有机会,总要找来看看。”
他顿了顿,自然地接起话头,“讲到文学,你最喜欢看什么书?”
“我最喜欢看小说。”林见月眼睛亮起来,像点燃了小灯,“像《青春之歌》,还有……嗯,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
她列举的都是这个年代比较“安全”且常见的读物,语气里带着对故事本身的喜爱。
“高尔基啊。”
阳光明点点头,语气带着一种沉静的欣赏:
“他笔下的苦难童年,确实蛮震撼人心。不过,他更打动人的,是那种在黑暗里面永远不放弃对光明和尊严的追求。
就像阿廖沙的外婆,用她朴素的善良温暖了阿廖沙的一生。”
他娓娓道来,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力量感。
林见月听得入了神,用力点头:“对的对咯的!外婆老好老好!还有那个善良的房客‘好事情’……”
阳光明见她有兴趣,便顺着话题,聊起了高尔基的生平轶事,聊他在伏尔加河畔的流浪,如何像海绵一样从底层生活中汲取养料,如何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物。
他的讲述生动有趣,细节丰富,比如伏尔加河纤夫的号子声、小酒馆里的醉汉,很多都是林见月从未在课本或公开评论中听到过的,仿佛带着她走进了那个遥远的、充满苦难与生命力的时代和国度。
接着,他又聊到了鲁迅。
他讲鲁迅弃医从文的抉择背后那份深沉的悲悯与决绝,讲他笔下那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物,如何刺痛国人的神经,讲《朝夕拾》里温馨的童年回忆,也讲《野草》中晦涩却充满力量的孤独呐喊。
他巧妙地引用鲁迅的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又补充自己的理解:“这条路,需要不怕孤独的勇气和清醒的头脑。”
“鲁迅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阳光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回响,“既戳破黑暗的现实,也无情地解剖自己。他的孤独和坚韧,恰恰来自他最深切的爱。爱这个民族,爱那些沉默的大多数。”
林见月完全被吸引了,深深沉溺在他描绘的思想图景里。
她托着腮,手肘支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阳光明,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觉得自己仿佛打开了一扇尘封已久、通往广阔天地的窗户。
阳光明口中的文学,不再是课本里枯燥的说教或简单的故事情节,而是充满了鲜活的血肉、深邃的思想、复杂的人性和打动人心的力量。
他懂得那么多,讲得那么透彻、那么生动,又那么引人入胜。
他不仅是在讲故事,更像是在为她点亮一盏灯,照亮了文本背后广阔的精神世界。
清澈的眼神里,那份单纯的欣赏和亲近,渐渐被一种更深的、带着光芒的崇拜和灼热的认同感所取代。
她觉得自己和阳光明之间,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共鸣,一种在思想荒漠中遇到绿洲的狂喜。
她甚至觉得,能这样听他说话,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阳光明同志,你懂好多……讲得真好。”她由衷地赞叹,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后的微颤,脸颊因为专注和兴奋而泛着红晕。
阳光明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和那份纯粹、炽热的求知欲,心中也涌起一阵强烈的暖流和一丝悸动。
在这个思想被高度规训、表达被严格限定的年代,能遇到一个对文学、对思想本身保有天然热爱、敏锐感悟力和赤子之心的女孩,实属奇迹。
他笑了笑,语气温和而真诚:“只是多看了几本书,多想了点问题罢了。你也老聪慧,一点就透,悟性很好。”这夸奖发自内心。
两人聊得投入,桌上的饭菜不知不觉间已下去大半。
窗外的天色,就在这关于文学、关于人性、关于思想的深入交谈中,悄然暗淡下来。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窗外漆黑的夜空被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紧接着,“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