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144.面子真大!耀眼的焦点!重新立起来的大姐,欢庆中秋
自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在临近黄昏的弄堂里,格外清晰。
阳光明在自家石库门弄堂口捏闸停下,单脚支地。
弄堂深处,各家厨房飘出的烟火气已提前染上了中秋的浓烈——炸带鱼的油香,还有炒生的焦香,在空气里无声地搅拌。
他侧身下车,目光扫过车后座上那个鼓囊囊的军绿色挎包,又落在车把上挂着的网兜上。
网兜里,两瓶茅台酒无比的醒目。
明天才是中秋正日子,那些不耐久放的醉鸡、酱牛肉、卤鸭胗,现在拿出来太扎眼,也怕家里没地方妥善存放。
他略一沉吟,意识沉入那旁人无法窥见的神奇“冰箱”空间。
意念微动,厚实油纸包裹的两斤油亮金黄的栗子仁,以及两斤方方正正、透着清凉豆沙绿的绿豆糕,便悄然出现在挎包里,将它撑得更鼓了一些。
阳光明推着车走进熟悉的天井,节日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弄堂口更浓郁十倍。
小小的天井,此刻像个沸腾的露天厨房兼集市。
水龙头下,赵铁民正佝偻着背,用一把旧剪刀仔细地刮着一条银鳞闪闪的带鱼腹内的黑膜,动作小心翼翼。旁边水泥池沿上,还躺着两条同样处理到一半的带鱼。
靠墙根,陈阿婆摇着蒲扇,笑眯眯地守着一个小炭炉。
炉上架着一口小铁锅,锅里细沙翻滚,发出“沙沙”声,间或“噼啪”一声脆响,那是饱满的生米在沙子的热力下欢快地爆开。
浓郁的焦香随着腾起的热气弥漫开来,勾得几个半大孩子围着不肯走,眼巴巴地盯着锅。
冯师母则端着一小碗新炒好的葵籽,正挨个分给天井里忙碌的女人们尝鲜。
他能够听到瓜子壳在齿间清脆裂开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女人们“香!真香!”的赞叹。
几乎每个下班回来的工人手里都没空着。陈国强提着个印着东方机械厂字样的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露出的油纸一角渗着油渍,隐约可见月饼的形状。
何彩云像是刚进门,手里攥着几张绿绿的票证,正跟张春芳兴奋地比划着,打算明天要赶早去抢购。
阳光明推着车往里走,他那鼓鼓的挎包在今日满载而归的人群里,并不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天井中央,车把上那个网兜,尤其是网兜里那两瓶标签醒目的茅台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或忙碌或闲谈的目光。
那目光先是好奇的探询,待看清瓶身上“茅台”二字和那特有的红标时,立刻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震惊与艳羡,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
“哦哟!光明!”张春芳最先失声叫了出来,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网兜,“这……这是茅台酒吧?两瓶?!”
她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彻底拽了过来。刮带鱼的停了手,炒生的忘了翻搅,分瓜子的也顿住了,就连几个孩子都暂时忘记了炭炉上的生,好奇地望向那两瓶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贵重的酒。
茅台酒!而且还是两瓶,实在是太醒目了!
在这个凭票供应、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它代表的不仅仅是酒,更是一种难以企及的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想要购买茅台酒,手里就得有高档酒票,这种稀罕的票证根本就不会下发到普通工人的手里。
赵铁民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沾着鱼鳞的手指在裤腿上无意识地蹭了蹭,眼神复杂,有羡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陈国强则下意识地掂了掂自己手里那袋厂里发的普通月饼,感觉分量瞬间轻了许多。
“光明,这茅台……你买的?”陈阿婆摇蒲扇的手也停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探询,目光在阳光明年轻沉稳的脸上和那两瓶酒之间来回扫视。
阳光明感受到那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神色却平静如常。
他没有回避,将自行车稳稳支好,顺手提起网兜,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坦然的底气:
“我可舍不得买,再说我手里也没有这种高档酒票,这是赵国栋副厂长送的。赵厂长说,过节了,送给我阿爸尝尝。”
“赵厂长?哦哟哟!了不起!了不起!”陈阿婆的惊叹声拔高了八度,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仿佛与有荣焉,“赵厂长是什么样的人,部队里下来的老革命!他送的茅台酒!哦哟,光明你爸爸福气好!福气好啊!”
“就是讲呀!赵厂长送茅台!光明你面子真真大!”张春芳也回过神来,语气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看阳光明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冯师母也连连点头,由衷感叹:“赵厂长待光明,真是没话说,还是老领导看重人才啊。”
天井里瞬间充满了“啧啧”的惊叹和低声的议论,话题中心全围绕着那两瓶茅台和赵国栋的另眼相看。
刹那间,阳光明成了这小小天地里最耀眼的焦点。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邻居们的惊叹,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自家前楼那扇紧闭的门。
奇怪,外面这么热闹,母亲张秀英和大嫂李桂按说早该迎出来了。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阿婆人老成精,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不等他开口询问,便用蒲扇指了指楼上,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意味道:
“光明,你不要找了,你姐姐香兰来啦!带了红红一道来的!
带了四斤老大的带鱼!
哦哟,今年你姐姐婆家真是大手笔,以前从来没见她这么大方过,看来你阿姐是真的在婆家立起来了!
你快点上去看看,红红可想你了。”
大姐来了?还带了四斤带鱼?阳光明心中一动,这确实是大手笔。
往年过中秋节,大姐的婆婆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大方过,不要说四斤带鱼了,就算是一斤带鱼都没有。送来的节礼,无非就是两块豆腐或者一包自制的点心。
看来他上次去大姐家里给她撑腰,还算是卓有成效。
阳光明立刻提起网兜和挎包,对邻居们笑了笑:“那我先上去了。”说完,便脚步轻快地踏上那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推开自家那扇漆色斑驳的前楼门,一股比楼下更浓郁的家庭暖意混杂着节日食物的隐约香气扑面而来。昏黄的十五瓦灯泡下,小小的屋子显得比平时更拥挤,也更热闹。
父亲阳永康依旧坐在靠墙的方凳上,手里夹着自卷的“喇叭筒”,烟雾缭绕中,脸上的线条似乎比平日柔和些。
母亲张秀英和大嫂李桂一左一右,亲热地围着大姐阳香兰坐在床边。大姐怀里,两岁半的红红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摆弄着外婆塞给她的一小块硬。
壮壮则被阳光辉抱着,看到小叔叔进来,立刻咿咿呀呀地伸出手。
“明明回来了!”张秀英最先看到儿子,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带着一种节日特有的、扬眉吐气的光彩。
但当她的目光落到儿子手里提着的网兜上时,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大的惊愕,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哦哟!明明!这……这网兜里是啥?茅台酒!两瓶?”
她的惊呼瞬间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
阳香兰也抬起头,看到那两瓶在灯光下更显贵气的茅台,同样惊得张大了嘴。
连沉默的阳永康,捏着烟卷的手指也微微一顿,浑浊的目光透过烟雾,锐利地锁定了网兜里的瓶子。
“嗯,姆妈。”阳光明把网兜小心地放在靠墙的五斗橱上,那两瓶酒立刻成了屋里最瞩目的存在。“这是厂里赵厂长送的,说是给我阿爸过节尝一尝。”
“赵厂长?送茅台?送给你阿爸?”张秀英一连串的反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巨大惊喜。
她几步走到五斗橱前,想伸手摸摸那冰凉的瓷瓶,又有点不敢,指尖在瓶身上方悬停着,脸上是激动混合着惶恐的复杂表情,“这……这礼太重了!太重了呀!我们哪好意思收赵厂长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阳永康,声音带着急切:“老头子,你看!我们要回点啥好?总不能白拿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们屋里还有啥拿得出手的?带鱼?火腿?还是……”
她开始飞快地盘算着家里压箱底的那点好东西,显得有些急切。
阳光明赶紧打断母亲即将展开的“回礼大计”,语气平和地解释:
“妈,不用回礼了。昨天我已经给赵厂长送过中秋礼了。两斤鲜肉月饼,还有一瓶葱油酱。赵厂长很喜欢,特别是那瓶葱油酱,他说拌面吃香得不得了。”
“鲜肉月饼?葱油酱?”张秀英愣了一下。
阳光明继续解释:“都是我从同事那里调剂来的好东西。有一位同事的亲戚是大饭店里的老师傅,自家制作的鲜肉月饼和葱油酱都非常地道,你就和他调剂了一些。
不过,那一瓶葱油酱我用的是姆妈的名义,和赵厂长说是姆妈亲手做的。”
阳光明看向妈妈,“赵厂长一直夸你的手艺好,还一定让我代替他对你说一声谢谢。”
“哎哟喂,这可不敢当!我是白担了这个好名声了。”
张秀英很是高兴,又有一点小得意,“不过,我做得葱油酱,大家吃了确实都夸好。就是太费油,轻易舍不得做,等哪天你们想吃,我再做上一回。”
李桂就是最好的捧哏,紧跟着连声夸赞,让张秀英这个当婆婆的笑得合不拢嘴。
阳光明顺势解开挎包,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转移话题:“大姐,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长时间没见到红红了,想死我了都。”他笑着逗弄大姐怀里的外甥女。
阳香兰这才从茅台的震撼中回过神,脸上重新浮起笑意,带着由衷的感慨:
“我也是今天下午才得空过来。刚进门就听妈说你分到房子了!还是二十六平的套间!
小弟,你真是……真是出息了!姐姐为你高兴!”
她看着眼前穿着笔挺白衬衫、气度沉稳的小弟,想到他如今是厂领导身边的红人,还分到了在石库门里想都不敢想的独立住房,发自内心的感到骄,眼圈竟有些发热。
“运气好,厂里照顾。”阳光明轻描淡写地带过,手已经从挎包里掏出一大把绿绿的大白兔奶,蹲下身,笑容温和地递向红红和壮壮:“来,红红,壮壮,吃。”
奶的诱惑力是巨大的。
红红怯生生地看了看妈妈,得到鼓励后,立刻伸出小手,抓了几颗奶紧紧攥在手里,小脸笑开了,奶声奶气地喊:“谢谢舅舅!”
壮壮更是急不可耐地在爸爸怀里扭动,小手直往的方向抓,阳光辉笑着帮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小家伙立刻满足地吧嗒起来,口水亮晶晶地挂在嘴角。
屋里因为孩子纯真的喜悦而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阳光明接着又拿出那两包油纸包裹的东西:“妈,大姐难得来,正好。这是两斤栗子仁,还有两斤绿豆糕,应应景。”
油纸包打开,金黄油亮的栗子仁和方方正正、透着清凉豆沙绿的绿豆糕露了出来,立刻引来一片赞叹。
“哦哟,栗子仁!油光锃亮的,真好!”
“绿豆糕也做得精致!光明你朋友路子真广!”
看着大姐和父母脸上的笑容,阳光明心思微动。
大姐在婆家过得不易,难得回来一趟,又带了厚礼,得让她更体面些回去。
他手再次伸进那个仿佛深不见底的挎包,又“摸索”出一个同样用厚油纸仔细包好的包裹,放在桌上,笑着说:
“还有这个,就是我刚才说的大饭店老师傅家里自制得鲜肉月饼,苏式酥皮的,正好有二斤,味道不错。大姐带回去,给姐夫也尝尝。”
“鲜肉月饼?还是二斤?”阳香兰看着桌上又多出来的一份厚礼,又惊又喜,连忙摆手,“小弟,不用不用!家里发了月饼的,够吃了!你自己留着,明天过节吃!”她知道这东西有多金贵难买。
“拿着吧,大姐。”阳光明语气轻松,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朋友家那个老师傅会做这个,就是一天产量有限,我今天先拿回来这些。放心,明天还有,够家里吃的。”
他巧妙地用“产量有限”和“明天还有”打消了大姐的顾虑,也解释了自己能源源不断拿出好东西的原因。
张秀英看着桌上堆着的奶、栗子仁、绿豆糕、鲜肉月饼,再看看五斗橱上那两瓶象征着莫大脸面的茅台酒,只觉得心怒放,脸上容光焕发。
她一拍大腿:“好!今天高兴!尝尝光明带回来的绿豆糕!看看味道怎么样!”
她利落地解开绿豆糕的包装纸。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淡绿色小方糕,每一块都独立包裹在薄薄的透明油纸里,透着一股不同于普通副食品店货色的精致感。
张秀英小心地给每人分了一块,就连红红和壮壮也没有落下。
阳永康接过,难得地没有立刻抽他的“喇叭筒”,而是端详了一下这精致的小点心,才送入口中。
细腻清凉的豆沙馅裹着淡淡的奶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瞬间征服了味蕾。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极为罕见的清晰的满足,从喉咙里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最高褒奖。
“好吃!真好吃!豆沙磨得真细,甜得清清爽爽!”张秀英赞不绝口。
“比城隍庙那家老字号的还好!沙沙的,真好吃!”阳香兰也细细品味着,连连点头。
李桂更是吃得眼睛发亮:“光明,你这位朋友本事真大!这绿豆糕,顶顶高级了!”
小小的前楼里弥漫着绿豆糕清甜的香气和一家人团聚的温馨。
然而,欢乐的时光总是溜得飞快。窗外的天色已彻底暗沉下来,弄堂里各家各户的灯光次第亮起,饭菜的香气也愈发浓郁。
阳香兰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依偎在自己怀里有些犯困的红红,虽然不舍,还是起身道:“阿爸,姆妈,时候不早了,我看红红有点发困,我们该回去了。”
“再坐一会儿呀!晚饭吃了再走!”张秀英连忙挽留,拉着女儿的手不放。李桂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呀,难得来一趟!”
“不行了,”阳香兰摇摇头,语气温柔却坚定,“家里还有事情,建军下班回去,冷锅冷灶不像样。红红也要回去睡觉了。”她本就没打算留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