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面前,许大茂竟然双膝跪地,衣服蹭得灰扑扑的,双手翻著那堆散发著霉味的废纸堆,动作格外急切,连带著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格外扭曲。那是一种掺杂著希望、怀疑和绝望的神情。
李向东眉头轻挑,心里微微一紧:“怎么回事?他怎么跑那儿去了?难道……他真的找到了?”
他没有立刻过去,而是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靠著墙角站定,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目光透过缝隙,死死地盯著许大茂的动作。
“这不是……我那……”许大茂猛地抽出一块布盖著的东西,手指一顿,顿时浑身一震。
“你找到啦?”娄晓娥也愣住了,立刻探头往他手中看去。
那是一台留声机,確切地说,是许大茂那台曾经引以为傲、才炫耀了两天的留声机。只不过,此刻它身上覆盖著一层脏污的灰尘,机体边缘磕碰出几道明显的刮痕,旋钮上的金属皮都翘起了一小块。即使这样,那纹与形状仍旧让人一眼就认出它的来歷。
“是它!”许大茂声音里透著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与惊喜,“它怎么会在这儿?!谁——谁他妈的这么干的!”
娄晓娥张大嘴,神情也变得不可置信:“昨天还好好的,今儿就扔在垃圾堆里?你……你不是自己收拾房间时弄丟的吧?”
“我疯了才会把留声机当垃圾!”许大茂把那留声机抱在怀里,站起来,脸色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眼神在院子里快速地扫视一圈,最后定定地落在那最不动声色的人身上——李向东。
李向东在那一刻,嘴角只是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然后迅速恢復成平静。他慢慢走上前,脸上带著一副“刚好路过”的淡然神情,衝著许大茂笑了一下:
“哟,大茂,你这是……大清早练泥地摔跤呢?”
许大茂盯著他,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但他终究没证据,只能咬著牙,把那团火压在心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刺耳。
“你还真是……来得真巧。”他说,“我这留声机,刚才还找不到,结果……居然在这破堆里。”
李向东皱了下眉,装作不解:“这玩意儿你不是当宝贝似的供著么?怎么跑这堆里头来了?不是你家老鼠精了眼,拖出来藏的吧?”
“你说呢?”许大茂死死盯著他,话里带著钉子,“也许是哪个心术不正的人,眼红,偷偷摸摸给我扔的。”
李向东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眼睛里却浮起一层淡淡的嘲弄。
“心术不正?哎呦,大茂,这话你说出来,我都得给你鼓掌。”他语气平缓,像在聊家常,可句句都像钉锤敲打在许大茂心上,“我这人哪,嘴笨,不会说话,心术也一向都摆在脸上。不像有些人,笑著的时候,心里想著怎么阴人。”
“你!”许大茂咬牙,眼里怒火几欲喷涌。
娄晓娥见状连忙上前拉他:“大茂,別闹了,咱东西找回来了就好,別再院里嚷嚷,给人看笑话。”
李向东也不多言,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许大茂一眼,转身慢悠悠地往自己屋子走。背影挺拔,步伐轻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晨间消遣。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留声机早就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在意的是许大茂那副暴躁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的模样,是他心中那个正在被一点点瓦解的傲慢堡垒。
“这才刚刚开始呢。”李向东轻声嘀咕了一句,屋门“哐当”一声关上,他整个人没入屋內那片昏暗里,却在心中点燃了新的算盘。
留声机,不过是第一颗落子。这局棋,他下得耐心十足。
四合院一早便被热浪炙烤得像个蒸笼,空气中浮著一股说不清的潮味,夹著砖缝里常年积攒下的霉土气。李向东倚在门边,手里端著一碗绿豆粥,一口没喝,只是目光透过门槛,看著院子里一群人吵成一团。
“我说贾张氏,你是不是疯了?昨儿我家阳台上晒的裤子,今儿怎么就少了一条?你说你有没有拿?”秦京茹双手叉腰,声音高得像唱京戏。
“放你娘的狗屁!”贾张氏叉著腰,瞪著浑浊的眼睛:“我老了、瘸了、瞎了不成?我拿你裤子干啥?我孙子都比你穿得体面!就是许大茂乾的!昨晚上我亲眼看他躥过你家阳台,还鬼鬼祟祟的!”
“你放屁!我哪时候躥过她家阳台了?”许大茂从屋里衝出来,头髮还没梳好,脸上皱成一团,瞪眼像个炸毛的刺蝟,“你要是真有眼,就把眼珠子扣出来放我手里看看,啥模样的能认得我!”
“哟,这就急了?”李向东微微一笑,轻啜了一口粥,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
他看著那一堆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满院子像菜市场,可他的心思,却飘得远了。
自从许大茂在垃圾堆里找回了那台留声机后,整个院子像是突然点燃了一根引线。人人都带了点火气,说话比平时尖锐,动作也比往常生硬。尤其是许大茂,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神经绷得紧紧的。
李向东心里明白,那台留声机只是导火索。真正让人膈应的,是那股看不见的、但弥散在空气里的较劲味儿。
“你们一个个倒是有本事,没事吵架比谁嗓门大,有这功夫不如收拾收拾自己那破烂屋子!”从北屋里传出聋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声音。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静了片刻。秦京茹撇撇嘴,“我这是替自己討公道,怎么就不能说了?”
许大茂倒吸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李向东。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傢伙今天格外安静,不像平时听见热闹便凑前看戏的模样。反倒是坐在门槛边,仿佛心思縝密地算著什么。
“李向东,”他忽然高声喊道,“你说句公道话,这贾张氏满嘴跑火车,说我昨晚爬人阳台,你觉得她信得过不?”
李向东放下碗,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绕过许大茂,扫了贾张氏一眼,又看向站在院子中间的秦京茹,最后才慢悠悠开口:“我昨儿个倒是睡得死,一夜没听见动静。不过呢,这院子不大,风吹草动隔著窗户都能听个清楚。谁真去干了那事儿,我不说,自己心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