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着去问叶知秋“知道我是谁吗？”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忐忑不安的，他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就像他害怕听到母亲的回答一样。“对不起”这三个字一出口，足以让他双耳发鸣，手足无措，他甚至能脑补出“对不起”的下一句是什么，李笙歌徒生出来了一种无力感，面前这个醉鬼确实又忘记了自己，不知道由来的怒气和委屈统统占据了他的大脑，将刚刚那些带着重逢时喜悦的情绪统统挤出来，早已发红的眼尾无声中渲泄出他的情绪。

早知道，早知道就该在那时候取下碍事的眼罩，然后开着灯，狠狠地让他哭着说出自己是谁。

直到叶知秋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擦掉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眼泪，还说了些听不懂的话，他不记得叶知秋什么时候骂过自己，明明上次在写字楼，叶知秋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明明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叶知秋没有死。

等他回神的这个漫长的阶段，叶知秋趴在他身上陆陆续续地说了好多，不过他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

李笙歌将身上软趴趴的醉鬼抱坐在洗手台的大理石上，见他依然是晕乎乎的模样，一只手抚上那张脸，另一只手捂着他半睁半闭的眼睛，这个动作维持了几秒之后，毫不犹豫地，虔诚地递上自己的吻，克制又隐秘。

感受到不明生物接触的叶知秋并没有反抗，或许是一个短暂的吻太轻了，轻的让他错以为额头有一阵风刮过，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要不要抓住他的时候，风就这样消失了。

李笙歌像是做错事情怕被抓包的小孩子一样，亲完之后迅速离开，偷偷地观察着叶知秋，见他没什么反应后，才将他慢慢地扶下来。

镜子中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没人看见他耳朵后面开始缓缓发红，有些手足无措于是他打开水龙头，想让叶知秋清醒一下，自己也得清醒清醒。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李笙歌一遍又一遍不耐其烦清理叶知秋吐出来的秽物，不缓不急地拍着叶知秋的背，借此来缓解他的不舒服，余光瞧见一个女孩着急忙慌地走到门口，又很快离开了，他没有多想，简单地认为是喝醉了分不清男女洗手间的人。

胃里的东西吐出来后叶知秋才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脑子完全清醒了，至少灼烧感没那么强烈了，刚才他是忍下剧烈的灼烧感说出那一番话的，之前活着时候的回忆跟现在交叉着，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估计不少，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多少，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个神经病。

“你……还好吧。”李笙歌见弯下腰的人扶着洗手台站起来，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有想到他清醒得有点快。“嗯，还好，吐出来好多了。”叶知秋长舒了一口气，朝着李笙歌笑了笑，没力气似的开口说道：“谢谢你，笙歌同学。”

叶知秋的礼貌总是出现在出乎意料的场合。

“对了，我刚才是脑子不清醒，有些胡话，你别放在心上。”此时的叶知秋想为自己刚才说的混账话打个圆场。

“不用谢，酒不好，以后少喝点。”李笙歌压下心中的躁动，盯着叶知秋的脸，心脏在没有规律的打着拍子，恐怕此刻不清醒的人是他才对。“——叶哥！”

门口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喊叫声，还没等叶知秋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的时候，马浩就急不可耐地从叶知秋身前穿过，转身一个一个打开男洗手间的门，丝毫没有注意到在拐角处的两个人。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李笙歌见两人认识，便没有再做多余的事情，只是伸手将叶知秋身前因为洗漱不方便解开的扣子又重新扣上。

叶知秋被这一动作弄得心猿意马的，望着李笙歌远去的身影，心想着：怎么回事，重活了一次，酒量依然这么差，忽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呢”，他冲着看不见的背影，有些懊悔地喊道。

“叶哥，你怎么在这里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听见你的声音，这二十个坑我还得一个一个找呢。”

马浩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一样哀怨地看着他，要不是自己听力好，他甚至都怀疑叶知秋被哪个人拐跑了。

“对了，裴梦说你碰见老同学了，是哪个老同学啊？”

某人吃瓜的眼神已经毫不掩饰的表现出来了，叶知秋恨不得将自己的白眼翻到天上去，抬眼看着马浩，嘴上说着“大学同学而已”，就在话落的一瞬间，记忆中的某个时刻轻轻在他心上锤了一下，“你还记得高二那年分班的时候，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吗？”

“记得，长得挺好看的，还有不少女生给他递情书呢，当时我可生气了，还抱怨着怎么都没人给我写情书。”马浩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根烟，说话的时候吞云吐雾的。“提他干什么，对了，之后好像发生了命案还是啥的，那转学生待了不到半年就走了。”

叶知秋被呛人的烟味弄得忍不住皱眉，不过这个时候他并没有抽烟的冲动，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那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名字……我想想，好像是叫陆……陆歌。”马浩努力去想起当初那个在他看来比叶知秋还能装的转学生的名字，对了，当时警察还找过他们三个录口供呢，说什么他们是命案的目击证人，“你不会全忘记了吧？”

叶知秋听到这话，心里感觉有点空空的，但就是想不起来，“你也知道，我高二有一次发高烧，醒来那件事就不记得了。”

他想要找回失去的空白，可空白就是空白，无论他怎么用过去的记忆去描绘，依然是一片空白。

“你真想知道啊?”马浩嘴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烟，思考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叶知秋，当初事情发生的第三天，自己，叶知秋，还有那个转学生他们三个就被老师叫出去，说什么警察有话问他们，最后不知道人死了没。

叶知秋倒是才大病初愈就被警察叫出去问话，警察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当警察问道他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他下意识就要回答见过，但是大脑中却搜寻不到这人，警察又陆陆续续问了他跟这件事情相关的，他的回答要么是想不起来了，要么就是没有。

马浩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找老师请假去叶知秋家，叶知秋他妈王雪梅急急忙忙从外地赶回来，在客厅跟他说了很多话，马浩则直直盯着这个平常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女人，今天却在自己面前时而面露难色，时而严肃板正，他想不通，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等叶知秋醒来后，问什么都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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