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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 纪念罗伯特卡利警官

第748章 纪念罗伯特·卡利警官

天刚蒙蒙亮,苏格兰场前的广场便已聚起了稀稀落落的行人。

十月的雾气如同灰色的绸布挂在伦敦街头,带着泰晤士河的水气与威斯敏斯特宫烧焦的气味。

八点整,苏格兰场的警钟未响,但警官们却已就位。

《送罗伯特·卡利警官》,1834年《泰晤士报》10月11日刊

一排接一排的警官从苏格兰场中鱼贯而出,他们每个人都佩戴着黑缎臂章,制服熨帖,马靴擦得锃亮,连警徽都在低垂日光下泛出冰冷的微光。

上百位身着蓝黑制服的警官们在苏格兰场门前列成方阵,没有仪仗队、没有喧哗的鼓点,只有一排排旧皮靴轻触青石板的节奏和风中猎猎作响的绶带。

对于警察来说,休息日向来是奢侈的。

虽然按照苏格兰场的内部规定,警员们每个星期都有一个休息日,但实际上,由于警情频出、案件繁多,他们经常会碰见一连几个星期都排不上一个休息日的情况。

打个比方,就拿那位肖像画挂在苏格兰场的爵士来说吧,在1832年议会改革期间,他曾创下过连续工作54天的苏格兰场记录。遗憾的是,由于不可抗力的影响,这项纪录被迫终止在了1832年6月6日。

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亚瑟的这项记录在仅仅半年后,就被一位来自刑事犯罪调查部的警官打破了。

虽然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过连续工作两个月的记录,但即便如此,他们的休息日依然是一笔很宝贵的财富。

而能让这些本该躺在床上睡懒觉的先生们穿戴整齐、按时来到工作地点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是苏格兰场的警官,是罗伯特·卡利的同袍。

“向您报告!人员全部到齐,143名警员,一人未缺!”

罗万厅长接过警务秘书递来的点名册,目光一扫,旋即合上名册,扔到了秘书怀中。

这位苏格兰场的首任长官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沉甸甸的份量压得他胯下的棕马打了个响鼻。

罗万回头望了一眼列队整齐的警官们,冷冷的一挥手:“向圣马丁教堂,出发!”

圣马丁教堂,这座坐落于特拉法加广场附近的教堂,虽然它的主墓地不大,也不像是威斯敏斯特教堂和圣玛丽教堂那样埋葬过艾萨克·牛顿、杰弗里·乔叟、威廉·皮特父子等显赫人物以及英国的历代国王。

但是,这座接纳了许多中下层市民的教堂对于苏格兰场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的意义,因为这里是他们加冕皇家头衔的地方,是苏格兰场的象征死而复生的地方。

换而言之,圣马丁便是苏格兰场的威斯敏斯特和圣玛丽教堂,能在这里下葬是苏格兰场警官的专属荣耀,遗憾的是,截至目前,此等荣耀只有罗伯特·卡利警长一人独享。

这支由苏格兰场百余名警官组成的长队,缓缓穿过晨雾弥漫的白厅街。没有锣鼓声,没有马蹄跳动的节奏,只有靴底与石板的轻微摩擦。

警队前方,罗万厅长与两位骑警策马领队。

沿路,越来越多的行人驻足,有人摘帽致意,还有人只是静静低头。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并不认识罗伯特·卡利,从未与他打过交道,但他们从过往一周中的报纸上不止一次读到了他的名字,以及那些不能忽视的副标题——他死时未持枪,仅执警棍,与此同时,罗伯特·卡利警长也是当晚唯一一位没能站着离开冷浴场的。

从舰队街赶来的记者们早已在白厅街的围观人群中四处穿插。

他们中有的跑得满头大汗,有的被靴子扬起的泥浆溅得满身,却仍旧一手握笔,一手在随身小册上飞速记录着。

“《泰晤士报》来了三人,《记事晨报》来了俩,《伦敦新闻画报》也来了……见鬼!我看见了什么?《布莱克伍德》和《英国佬》的人居然挤在一块儿?我的老天!这次舰队街全到齐了。”

上午八点二十,纪念卡利的队伍准时抵达圣马丁教堂。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教堂周围用黑纱围出一道低栏,门前的石阶上摆满了市民自发送来的鲜,白玫瑰、勿忘我、雏菊和康乃馨混杂着,颜色朴素,不见任何奢华艳丽的金边缎带,但这些朵却比贵族圈更叫人动容。

罗伯特·卡利的遗孀身着黑纱,静静立于教堂前,左右手分别牵着的是他们的两个孩子,大约八岁的小擦鞋匠马克·卡利和经常帮他打下手的五岁弟弟大卫·卡利。

罗万跳下马时,靴跟重重一落,溅起一道浅浅的水痕。他的斗篷被晨雾打湿,黏在制服上。

没有交代一句,也没有寒暄,罗万径直走向了这对母子。

作为苏格兰场的行政长官,他并不常这样走,因为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在等人走向自己。

但今天,他没有丝毫犹豫,穿过队伍间让出的通道,踏着满场的静默与肃穆,走到了卡利夫人面前。

他摘下头上的帽子,将之压在胸前,微微垂下了向拿破仑都不曾低下过的脑袋:“夫人……”

在场的呼吸声都小了不少,罗万喉头耸动,抬手敬礼道:“作为指挥官,没能保护好下属,对此,我很抱歉。”

方阵中的不少老警官看到这一幕禁不住鼻头发酸,就连平常最跳脱的记者也收起了笔。

教堂前沉默了几秒,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不知是谁带头轻声说了一句:“愿他安息。”

“愿他安息。”

晚到了一年的祈福声在圣马丁教堂的门前响成了一片。

卡利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像是要对罗万说一声“谢谢”,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她只是低下头,肩膀轻轻一颤,原本紧抿的唇角缓缓地松开了,一滴眼泪划过她的脸颊,滴落在脚边那束尚未枯萎的白玫瑰上。

目前身侧的马克·卡利则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的脸上没有流泪,也没有表情,今天他把脚上那双不合脚的皮鞋擦得锃亮,宛如镜子一样,就好像这双父亲的遗物可以在他的脚尖上映出父亲的遗像。

他的下巴绷得很紧,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在拼命忍住什么。

年幼的大卫·卡利则咬着唇,一只手死死地握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抓着哥哥的衣角。

他的手指在抖,但却倔强地学着哥哥的样子没有哭出声。

雨点落在罗万帽檐上,发出几声轻响,也落在地上的白玫瑰瓣上,溅起了一阵细微的水。

不是那种雷鸣电闪的倾盆大雨,也不是带着恶意的寒风骤雨,而是细密、轻柔,却足够打湿所有人的心房。

“伦敦又下雨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与不容置疑,亚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卡利一家的身后。

他穿着那件多年不曾拿出来的燕尾制服,左臂挽着一副白手套,右手握着一柄撑开的雨伞,挡在了卡利夫人和两个孩子的头上。

他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低头,看了卡利夫人一眼,然后又看向她的两个孩子。

“夫人。”他的语调平缓,如同和一位老邻居寒暄:“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不如先进教堂吧。”

正当众人准备走进教堂之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穿透雾雨的低垂天幕,缓缓逼近圣马丁教堂。

人群不自觉地让开了一道通路,绅士们的礼帽接二连三的摘下,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街道尽头。

一辆黑底金边的宫廷马车,缓缓驶入视线。

马车前后各有一骑侍卫开道,身着红蓝相间的披风,肩章在雨中闪出暗金色的光。

车厢侧门上镶有一个熟悉的纹章:描绘着狮子与独角兽的三分盾徽。周围还缠绕着用拉丁文书写的两句格言:honi soit qui mal y pense(心怀恶意者蒙羞),dieu et mon droit(天佑我权)。

“肯辛顿宫的马车?”有人在人群中低声惊呼:“是肯特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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