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爷子,你说那些人敢不敢动手。”
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一手提着梅莺,看着蜷缩在囚车里的徐元春,丁修调笑了一句。
四周的气氛不对劲,囚车里的徐元春自然也是感觉到了,蜷缩着身体,他的脸上满是凝重。
他希望有人救他,但他绝对不希望有人来劫囚车。
进了京城大狱,他还有嘴能说。
但要是让人给劫了,那他们徐家就真的是一点儿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随着囚车的行进,徐元春就越是忐忑,随着朝阳城门楼的渐渐清晰,他的恐惧也渐渐的表现了出来,身体都忍不住缓缓颤抖。
而在押送车队的后方不远处,一行人吊儿郎当的跟在后面。
那个被捅死的山羊胡尸体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这些人也没了麻匪的样子,一个个手中不见了刀枪弓弩,只剩下光秃秃的哨棒。
眼瞅着都到了朝阳门下,身后的那些人还不动手,丁修失望的叹了口气,护送着徐元春等人到了朝阳门下。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而与此同时,看着朝阳门外民居那熟悉的景色,徐元春总算是松了口气,面上有了轻松之色。
他算是保住了。
徐元春的马车一入朝阳门,刑部早已等候在此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将人给接了过去,毫不掩人耳目,招摇过市的就押送着往刑部大牢而去。
“徐,徐元春?”
作为徐阶的后人,又是松江大族,京中自然有人认识徐元春的那张脸。
看着蜷缩在囚车中的徐元春,有人惊呼出声。
而后,徐元春被押送进京的消息自然而然的也就传了出去。
“六七天前,朝廷不是才说不知道徐家是否被查抄吗,怎么现在人就被押送到京城了。”
“当时不是就有消息,说是袁阁老令人将徐家给抄了吗?你还不信。”
“现在相信了吧,那徐家的祠堂肯定是被人纵火烧了。”
“毕自严他太放肆了!”
随着徐元春的现身,不少出了自家衙门到马路上来看热闹的官员的血压不由的升高。
被人当猴耍,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爵位之事,祠堂之事。”
“毕自严和袁世振怕不是疯了。”
都察院衙门的大门口,双手捅在袖内,靠在一根大木柱子上,看着道路上连城一长串的囚车队伍,周应秋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转头看了眼围作一团,个个都垫着脚张望着囚车的御史们,周应秋替毕自严和袁世振捏了把汗。
这监察寺的御史们只是出来看了个热闹,不少人的拳头都硬了起来。
这毕自严和袁世振两人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得吃上几箱子的弹劾。
徐阶是谁,是斗倒了大奸臣严嵩的清流人望,是嘉靖的顾命大臣,是隆庆期间安稳落地的大明内阁首辅。
这可不是韩爌、刘一燝那种没干多久,就让皇帝给撅了的空头辅臣。
某种程度上来说,徐阶就是大明文官们的一个象征,一个符号。
而现在,徐阶的家族,徐阶的直系后人在没经过刑部断案,没经三堂会审,没经皇帝御批,就这么让人给抄家了。
这影响力之坏,可比皇帝抛弃翰林院一系官员要严重的多。
后者只是皇帝用人规则的改变,而且某种程度上给了更多人机会。
而徐家被抄,可就代表着大明到底会不会给老臣一个体面了。
神色复杂的看着李征仪在刑部大门外亲自将徐元春给接了进去,周应秋叹了口气,向着停在监察寺门口的马车走去,他要去一趟内阁。
徐元春下狱,不知道最后会牵扯出多大的风波,又会连累多少人。
毕竟,江南是乡党盛行之地,徐家又是当地望族,这要是再像东林书院那般株连,恐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难,南直隶太难了。
当周应秋来到内阁时,就见到毕自严正在同兵部尚书黄克瓒两人喝茶。
“毕阁老好手段啊,用徐家的事情将戚金封爵的事情给掩盖过去,接下来恐怕就没人会在继续说礼部滥封的事情了。”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脸上难得的有了笑容,毕自严看着周应秋道。
“那些个言官们反应过来了?”
“那些个清流,又不是个个蠢笨如猪,总有聪明人的。”
也不用毕自严招待,周应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茶水,在官帽椅上坐下。
“不说这些了,那个魏广微这次给朝廷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你打算怎么处理?”
“魏广微如今在京城也是有了声望,不少的人都说他明礼制,举荐他当礼部尚书哩。”
“反倒是我这个兵部尚书,成了怠政在先,无礼在后的奸佞之徒。”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老脸,黄克瓒自嘲的道。
“礼部尚书,朝廷正二品的大员,那需要陛下亲点,你我都没资格决定是谁。”
伸出手摇了摇,毕自严看着周应秋道。
“而且陛下曾经同我说过,想要从礼部拆出一些权责分给钦天监,让礼部专管学政之事。”
“你觉得,那个魏广微行吗?”
“管学政?就他?”
知道魏广微下南京整治应社生员闹事是个什么表现,周应秋嗤笑出声。
“那些个学子个个都是桀骜不驯之徒,想要管束他们,让熊廷弼去试试看怎么样。”
“魏广微,他连魏忠贤那个太监都不如,那太监好歹是真的敢对生员下死手。”
“他魏广微敢吗?”
自己就是南直隶人,周应秋对当地的学生都是个什么性子自然是一清二楚。
那群人在官员们结党营私的风气下,可是敢当众结社,闹出个应社的存在。
虽然是挨了皇帝重重的一锤,但谁敢说被人教训的狠了,他们不敢做出更恶劣的事情来。
“那要不你去?”
闻言,毕自严延伸平静的看向周应秋,提议道。
“不管礼部的权责拆不拆,学政的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
“大明学政问题最严重的就是原来南直隶的那块地方,而我又是原来南直隶镇江人,我得避嫌。”
摆了摆手,周应秋丝毫没有接过这个烫手山芋的打算。
给皇帝当狗归当狗,但也要看怎么当狗。
整治学政,这一干就将江苏、中都两道地头上的大族都给得罪了。
他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整治学政不可能将那些个大族的人都给弄死,或者说都给迁移的丢到辽东去。
他要是去做,他周家的祖坟恐怕都得被人给扒了。
“要不还是让魏广微去?”
手中玩弄着茶杯盖子,黄克瓒不怀好意的开口道。
“他不是想法挺多的嘛,就让朝廷看看他能不能将那些个士子都给搞定了。”
“他肯定会将事情一直都给拖延下去,误的还是朝廷的事情。”
摇头否定了黄克瓒的提议,毕自严开口道。
“我倒是觉得,可以让李征仪去办学政的事情。”
“李尚书?”
闻言,黄克瓒和周应秋对视了一眼后,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