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山在良渚城西面，两地隔东苕溪相望。良渚城水路四通八达，巫山自然也有码头与窑山水路连通。姒虞完成观日任务与妘稗乐下了巫山，没想到姒黑虎未按约定，却在山下等候，一起的还有姒鹰姒泉。姒泉姒鹰解释道:“姒虞儿，你下了巫山出门还是带上我们吧！”

姒虞想起师傅的叮嘱，于是点头。一行五人上了小舟，沿环城南水路到东苕溪，然后顺流而下渡过东苕溪，在窑山码头出舟。窑山码头繁忙异常，是姒虞见过的各色舟筏最多的码头，远远比姑篾城码头要拥挤的多。

码头外舟筏进进出出，进的舟筏装载着木柴稻草，出来的舟筏上是一堆堆的陶器。码头上人声鼎沸，吆喝着找人的，撞人和被撞的吵吵的，抬着重物喊号子的，姒黑虎视而不见径直往窑山而去，害得爱看热闹的姒鹰差点跟丢了。

窑山虽不高，却是一座真正的山，不似良渚城内的山都是人工堆筑而成的台地。在码头上远远可见窑山上烟雾缭绕，偶有乱风吹过，山上烟雾漫过码头，眼前顿时模糊起来，口鼻吸入烟气激起阵阵咳嗽。无风之时数道黑烟直冲云霄，姒黑虎说那是窑口烧火冒出的黑烟，一道黑烟就是一个窑口，上山共有四道窑口，日夜不停的烧制黑陶。

一路上草木稀疏，路边偶有一两颗大树也是灰朴朴的，或有上端烧成黑炭根部又长出嫩芽。姒鹰调侃道:“黑虎，这地方到处黑乎乎的，正合你名字呢！“姒泉却一边咳嗽一边说:“咳……咳……难怪你衣服……咳……洗出来都是黑水……”

一行四人的目的地自然是去陶署找陶正。陶署在窑山最高处，四周无草无木，只有数排整齐划一的屋棚。黑虎带着大家直奔正中的屋棚——陶署与其他屋棚别无二致，没有更高没有更大也没有更新，唯一不同的是内有满屋竹简，有一人正矮身整理。姒黑虎却随口问道:“老南山，陶正去哪个窑口了？”

“老南山”也不太抬头，指了指西边。姒黑虎谢过后，对姒虞说道:“姒虞儿，陶正在西窑口，我们过去寻他吧？”

姒虞点头，问道:“陶正出自谁家？”

黑虎说道:“陶正姓寅，当为艮山侯家的人。”

姒虞又问:“此人行事如何？”不及黑虎回答，却见对面数人迎面而来，黑虎说当头之人便是陶正。

陶正风尘仆仆，仿佛赶了远路。行走带风，转眼已到跟前，对黑虎爽朗说道:“小姑篾，你今天可比往日晚了，要罚你多搬几捆木柴。”

黑虎说道:“陶正说搬几捆就搬几捆，小子还敢不从？不过今日看在姒虞儿面上，请陶正改日再罚？”

陶正说道“哦？这位就是二掌水公？”

姒虞见陶正望向自己，便行礼道:“小姑篾姒虞见过陶正。不知陶正与艮山侯如何称呼？”

陶正哈哈大笑:“二掌水公果然犀利，以后我可不敢再称小姑篾了。艮山侯正是我大哥，二掌水公见过他了？”

姒虞又行了礼，道:“见过寅叔。我自姑篾回良渚，路过艮山时在艮山侯住过一晚，我父亲让我称艮山侯为叔叔。不过寅叔不要以掌水公称我。”姒虞当初得媸钺提点，知道艮山侯是自己人，而陶正豪爽能交，自然有亲近之意。只是姑篾乃自己母族又是自幼生活之地，见陶正略有轻视，便微微反对了一下。

陶正也不客气，受了姒虞两次礼，回道:“那我就随你的小伙伴称你为姒虞儿吧。你今日前来，也是为炼金？”

姒虞说道:“正是。昨日我带了黑虎面见大巫，大巫炼制了一柄金豆，他说正合在窑山炼制石精。所以今日来找陶正，请陶正指点指点。”

说道正事，陶正端正笑容，说道:“大巫说的必然没问题，何况今日姒虞儿亲自登门。不过如何炼制石精，姒虞儿可有思路？”

姒虞示意黑虎接着解说。姒黑虎说道:“有一些想法还请，陶正帮我们指导一二。”于是请陶正寻一个能盛装石精之液的容器，将绿石装入容器再放入窑内，与陶器一起烧制。至于炼出石精之液后就简单了，只需倒入泥模即可成型。

陶正闭眼思索，斟酌一番后缓缓说道:“不妥，不妥。一来没有如此大的陶器，现有最大的陶鼎也放不下几块石头。二来……开窑之后就算炼成石精，也冷却变硬，如何能倒入泥模？“陶正见黑虎渐渐暗淡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大巫说窑山可行，那我们无论如何先试一次吧！不过今日没有开窑，待明日再将绿石送入窑中，如何？“黑虎听闻陶正答应，喜不自胜之下，自然不在乎多等一天。

陶正又说:“黑虎，今日你晚到，就罚你给姒虞儿当一天跟班，待他在窑山转转吧。”黑虎知道陶正虽生性豪爽，但平日治工严谨，今日看在姒虞面上饶了自己迟到之罪，连忙谢过姒虞二人。

陶正不以为意，说道:“今日午饭就在窑山用餐吧？颛顼嫌弃咱们窑山伙食，一年难得来一两次。”姒虞笑了笑，接口道:“陶正治窑有方，颛顼放心的紧，一年来两次也不过来窑山闻一闻烟火气罢了。”

陶正哈哈大笑，转身忙去了。

次日，一行五人——这次姒虞把姒石头也喊了过来，再上窑山。陶正早已使人领了个陶鼎放在陶署，一旁还堆了一堆绿石头。陶鼎三足，鼎肚硕大，足可容纳三两个人头。用石头的话说，这个鼎比豫部最大的鼎还要大，从没见过比这更大的鼎。这一刻，姒虞算是明白太陶正为什么迟迟不答应炼制——这鼎太宝贵了。

绿石头块头不大，但是有棱有角的，只能放进去一两块，鼎腹空荡荡的却容不下第三块。黑虎找寅秋要了一把石锤——寅秋自称是陶正留下协助黑虎炼金的助手，黑虎有什么需要可以向自己提出来。黑虎一听，脸上露出隐藏不住的笑容，原来寅秋是陶正的臂膀，几乎时时刻刻跟在陶正身边，有了寅秋的帮助就等于陶正的全力支持。

黑虎抡起石锤把绿石头击成几小块，放入鼎腹的石头顿时多了数倍。在寅秋催促下，大家小心翼翼的端起鼎，装好碎裂的绿石，向东窑走起去。东窑正对良渚城，众人目视着窑工将陶鼎送入窑内正中，慢慢的被其他陶坯遮挡看不见，直到窑工封住窑口点火，一行五人才离开。

又次日，一行五人早早地来到东窑，等待开窑。陶正一声令下，窑工们扒开封泥，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逼得众人后退不已。窑工们自然习以为常，不断扩大窑口后，窑内通红一片，根本无法分清窑壁与陶器。渐渐的热气退散，窑内颜色逐渐暗淡，陶器显现乌黑透亮；黑虎心急，一步上前却再次急退，原来头发眉毛已经卷曲，引得窑工们一阵哄笑。

终于等到窑工们取出陶鼎。陶鼎果然完整无异，只是绿石有一些融化沉在鼎底，有一些依然是石块状棱角分明。底部一层碎渣状，以手不能扣动；碎渣呈灰褐色而不是原先的绿色。姒虞和黑虎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绿石融化后为何不是金色。黑陶鼎在众人手中传递，姒鹰姒泉瞄了一眼就递给了姒石头，石头结果陶鼎后翻来覆去的看，一会看看陶鼎外侧底部，一会看看没有融化的绿石，一会看看底部的灰褐色碎渣。

姒石头对寅秋说道:“寅师父，能不能找个石刀石片？我想把这一层碎渣撬开看看下面什么颜色。”

寅秋看了一眼姒虞，见到姒虞点点头，便找了个石片刮刀。石头接过刮刀，透过没有融化的绿石缝隙，在碎渣表面刮了几下。陶鼎贵重，石头也不敢太用力，勉强刮下几颗碎渣，露出内里微微的金光。姒石头兴奋的给姒虞过目，说道:“姒虞儿，碎渣下面就是金灿灿的石精了！“

姒虞眯着眼睛捕捉缝隙间微微的金光，激动的说:“黑虎，果然是石精，果然是石精。”姒黑虎接过陶鼎，看了半天却什么也看不到，急得拿着陶鼎左看看右看看。寅秋在一旁说道:“确定下面就是石精吗？要不咱们打碎陶鼎看看？”

姒虞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这陶鼎如此巨大，在姑篾可以换一头牛，我可舍不得打碎。”寅秋嘿嘿不语。其实姒虞多虑了，姑篾大鼎珍贵，不但是烧制不易，更因为路途遥远运输不易。在窑山，交换大鼎自然无需一头牛。

姒石头也说:“不用打碎，我能确定碎渣底下就是石精。姒虞儿，昔日公孙师傅在娥母山炼制石精，他从绿石头剥离出来的碎渣也是这种灰褐色。我猜测这些应该是绿石头中的杂质，公孙师傅神通广大一边炼制一边剥离杂质，咱们也得想办法剥离杂质，要不然得了石精也没法应用。”

姒泉插嘴道:“这可不好办啊。石精在窑里自然是石精之液，可惜咱们进了窑就变成灰了。”

姒黑虎这时灵光乍现，对寅秋说道:“寅师父，能不能照陶鼎建一个小窑口，只加热陶鼎待石精融化，说不定就可以剥离杂质了。”

寅秋瞄了一眼陶鼎，思索片刻对姒虞说道:“建个小窑口倒不费事，有一两天工夫就能成。”

姒虞说道:“建窑之事就拜托寅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