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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三章

一座脱胎于老旧县城具有现代人心理预期初显现代化气韵的新城市,尽管外表华美,各项功能的提升和以前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但也难免带有来自母腹的原始腥秽气息。人们在享受繁华便利的同时,也不得不忍受其拥挤和吵闹。在这座日夜旋转忙碌的县城里,已不可能有丁点的空间完全属于个人了。即便在家里,也不断有气势昂昂的车笛声挤进门窗骚扰着你,让人烦不胜烦还无力阻止。只有在熹微的黎明,县城才回归到短暂的恬淡质朴中,不一会便又会淹没在喧嚣嘈杂的忙碌里。

尤其早上七点后,比肩继踵的人流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老旧过时的城市规划;超期服役的公共设施;狭窄的街道已无法承受日益繁荣的城市必然产生的日渐严重的城市病。前些年,处在城郊的化肥厂、热电厂、印染厂、模具加工厂,随着城市摊大饼式的扩张后,都融入了城市中心地带。原本水质清澈鱼虾可见穿城而过的小河渠,被迅猛增多的餐饮店污染成了臭水沟。小商小贩无序占道经营;住户乱搭乱建;交通规划不合理;农民大量进城寻找商机;下岗工人练地摊……这一切都是使这座城市陷入混乱无序的负面元素。

刘沙被挟裹在清晨最拥挤时段的人流里。他今天起得很早,转了挺长一段时间,跑遍了小半个县城,为的就是体验一次普通人真实的感受。正是上班的高峰,自行车特别多,迎面来的,后面涌的,简直没法下脚。稍慢会被后面的人撞上;稍快又会撞上前面的人。要拿捏一个恰当一致的节奏,但又很难步调一致,只好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蠕动着。

今天恰巧城关大集,出城上班的城里人和进城赶集的乡下人像两股对向而来的水浪,在本就狭窄的路面上迎头相撞。

不要说有严格时间限制的上班一族被粘在如同稀粥锅般的路面上有多焦心,就是他这个纯体验生活的闲散人都心急火燎,不一会便有片片豆花样的汗滴沁出脑门。

他好不容易从繁忙拥挤的大动脉来到细微的毛细血管里。这些幽深的小巷里却出奇的清净,不时传来几声小生意人的叫卖声透渗着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息。人世间最抚凡人心的气氛更多是通过普通人日常柴米油盐的平淡体现的,这才是这座城市的真正底色。刘沙仿佛嗅到了生活略带腥臊的原始气息。滤去城市表面的虚浮亢奋,生活底层是如此平淡索然。

这里的寂静、平和、简约、随意和繁华地带的车水马龙、兴盛繁荣仿佛处在不同的时空里。

刘沙在一家门口堆有一大垛劈柴的人家前停下来,这应是主人准备过冬用的。鱼凭水,鸟乘风,世界万物各不相同又兼容共生,在县城这同一方天地里,用高科技产品空调取暖和最原始燃烧木柴的方式取暖并存,当然并存不意味着没差距。他相信:住在茅屋草舍里的人没有不想搬进宽敞明亮设施齐备的楼房里的;用劈柴取暖的也一定羡慕空调取暖的方便洁净。向往美好是人的共性,古今一理概莫能外。

他思考不是一天两天了,相信班子里其他成员和他有同感的不在少数,要想彻底改变这座城市的面貌,消除越来越多的痛点堵点,再像以前修修补补零敲牛皮糖式的改造是行不通的,那样只会把城建的路子越走越窄,最后走入死胡同。城镇化是大方向,各种资源包括人口越来越向城市集中,这在发达地区已现端倪。常委会多次研究,最后统一思想认识:现在就要对城市以后三十甚至五十年的发展构筑一个清晰的框架。尤其是城建,各功能区要切块分离,生活区、商业区、工业区要边界清晰;交通规划要合理人性化。具体方案已请省设计院的专家实地考察论证后,拿出具体意见和草案,再反复充实完善,最终确定一个最科学的方案。这是这座城市的百年大计,必须慎之又慎。也可以说是为这座城市搭建骨架,如若不合理,以后再修改,会对整个城市造成伤筋动骨的伤害。

他知道这将是一项综合性的浩大工程。需动员本县全社会的力量,会触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再分配问题,会面临形形色色意想不到的困难阻力,并且每个困难都不是孤立单纯的——是大困难套小困难,新麻烦接旧麻烦的连环套;是前一个问题不解决下一个问题不显现,潜石暗礁式虚实难测的凶险;是一点卡堵全线瘫痪的高速公路式的崩溃。但又没有退路,越来越严重的现状在倒逼他们这些决策者必须以弘誓大愿的决心笃志前行,因为时代发展的脚步已到了这个节点上。

想到这些刘沙就有莫名的悲壮。他摸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却少有的忘记了带火,他沮丧又不甘心地胡乱在身上拍打摸索着。

从巷口转出一位长者,向刘沙这边走来。他看到了希望,急忙凑上去,递上一支烟,打着招呼:“老哥早啊!”

老人停下脚步,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瞬间里他就察觉出刘沙的轩昂气派和这里寒酸凋敝的不协调。这人不可能住这里,这里多是农民工、小商贩、拾垃圾的居多,再不就是老弱病残。

“哎!你也早。有事你说,还这么客气。”老人谦敬着,顺手接过刘沙递过来的香烟并急忙摸出火机给刘沙点上,然后自己也点燃深吸了一口。也许吸得猛,老人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沙向前轻轻拍拍老人的背:“老哥!慢点抽,这烟有冲劲。”

“老了老了!啥也不中用了。早些年,我专到集市上去寻能噎倒驴的老烟叶抽,这个劲算个啥。”老人一脸的不服老。

刘沙看老人还弓着腰咳嗽,眼泪都出来了,他从劈柴垛上拿下一根放倒门口台阶上:“老哥,坐坐歇会吧。”

“不用,不用,一会就好。唉!真是老了,啥零件都有毛病,气管也不通畅喽。”

老人说着圪蹴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老人才缓过劲来,他揉揉眼睛,清清喉咙问:“谁家这么有福气,有你这么光面子的亲戚。到谁家去的?只要有姓名,我闭上眼也能把你领上门。”

刘沙坐在老人对面的那根劈柴上,他没接老人的话而是说:“看来老哥住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很熟悉这里吧。”

“就在这搭里出生的,看来也要在这搭里送终,住一辈子啦!”

刘沙一笑:“老哥,你呀挺会逗闷子的。对这里有感情了吧,这要让你搬到外面的楼房里住,怕是舍不得吧。”

老人撩了一下松弛的眼皮:“能有那好事?”他吸了两口烟,一指白绒球一样的脑袋:“别看年龄大,这儿可不落后。塌房豁院的老屋能跟干净透亮的楼房比?这里有能有转的不都搬走了?净剩下些死没本事的老弱病残,在这里没白没黑地呛黑黄烟,燎皮狐子。”

刘沙一时没明白过来:“呛黑黄烟?燎皮狐子?啥意思!”

老人往西北方向指指,刘沙站起身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看,没什么呀。那是热电厂化肥厂的方向,但当他看到分属两厂的两座正冒着黑烟黄烟的巨大烟囱时,明白了:黑黄两条烟龙正随风向这里蠕动着,由浓变淡的痕迹懒散地漫漶到两人头顶的上空。疏疏淡淡的烟雾锁住了天空本该呈现的碧海色,也一下子锁紧了刘沙的眉头。他这才意识到空气里好像弥散着怪怪的味道,绝不是农村那种腐草烂泥畜粪混合虽难闻却也不呛人的沤溲气息;而是一种刺激呼吸道想打喷嚏的化工气味。

“这还是轻的,再过两个月,到了供暖季,洗的衣裳都不敢往院里晾晒。我这憋气病就有这俩大烟囱的功劳哩!”

这个刘沙知道,只是没设身处地体会过。化肥厂从五十年代建厂到现在都半个世纪了,刚开始规模小,生产点简单的氨水之类的肥料,环境污染几乎可以忽略,现在生产规模扩大了好几倍,不仅生产固态的碳酸氢铵,还打算生产更高档的复合肥;再加上热电厂、皮革厂、翻砂厂、电解铝等诸多厂家,环境问题才日日严峻起来。尤其是化肥厂热电厂两条烟龙像两根日渐收紧的绳索,勒的人们喘不过气来。看来赶在化肥厂扩大生产规模前进行搬迁必须提上日程,坚决不能在原址上再铺摊子了!热电厂上报的环保技术升级也要进入实质性论证阶段。他心里很明白:看似参差不齐纷乱如麻的一系列难题,科学合理的城建规划是打开全局困境的金钥匙。当下如火如荼的建设难掩因缺乏一个成型的城市规划指导导致的缩手缩脚。他心中猛然有了强烈的紧迫感,对当前带有一定盲目性的大拆大建有了深深的恐惧。如果目前的布局和省设计院的规划有较大冲突,那么建设的越快,将来就会越被动,造成的损失就会越大。如果方向是错的,停下来就是进步!但停下来没有可能,那么只能尽快找到正确的方向了。必须马上把省设计院的专家请过来。是的,马上!

刘沙又向老人问了问这里住了多少人;主要以何为生;冬季如何取暖;公交车能否到达这里;日常垃圾的处理等问题。看天色不早了,他决定回去。他又给老人递上一支烟:“老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又没帮你做什么,你这人太客气了。”朴实的老人,不习惯场面上的客套话。

刘沙忽然觉得拿应酬场合上的虚伪面对敦厚无华的朴讷老人是多么不合时宜,不过他迅速找了个台阶:“我得谢谢你的火柴,要不我可就过不了烟瘾喽!”

“那我就得谢谢你的纸烟,要不我也过不了烟瘾哩!”老人反应的挺快。

两人同时笑起来。

刘沙说:“老哥,那我就回去了,咱两个是烟火缘分,往后还会见面的。”

老人眨眨眼:“你不是来找人的?”

刘沙跟老人道了别,把屁股底下的劈柴放回到木柴垛子上,便转身走了。

老人看重刘沙的背影:“这人!像个大干部,像……大概像戏文里说的,是来民间微服私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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