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医院的手术层,在过了两道厚厚的玻璃门后,我被推去了准备区全面消毒。
在手术区长长的过道里,一间间手术室严肃地关着门,除了编号和远近外,每一道门都长得一模一样。而我却仿佛已经看到每一扇门里生死线上挣扎的不同生命。
就在这时,一个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的病人被推着经过了我的身边。看他面目全非的脸,我可以判断和我做的是同类型的手术。一想到很快我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全身的细胞再次因为紧张而不听使唤,手脚不自觉地僵硬起来,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本来开始还想了一句台词,手术前一定要跟医生说一句:医生加油!
结果愣是没说,连趁机观察一下手术室的好奇心也被完全忘记了。
医生熟练地给我插好胃管,在我还来不及难受的时候,回头对助手说了句:“***15毫升。”只见旁边的医生拿着一个针筒往我的输液管里注射了点什么。
接着,医生问我:“有没有感觉很困想睡觉?”
“没有。”我无比清醒又干脆地说。接着,只见看着医生的手从眼前划过,我还来不及嘲笑这个剧情怎么跟电视剧一样,便彻底啥也不知道了。
之后的时间里,医生先把我的气管上切开了一个洞,再把气管缝在了我的脖子上,紧接着锯开了我的下颌,一层层一层层地切开口腔,终于把舌头拉出来,切除了肿瘤,然后,医生将从大腿上切下来的皮瓣组织上的血管一根一根地和舌头上切口处的血管缝合,待到皮瓣供血正常,肿瘤送检切片结果也出来了以后,又把一层一层地剥开的我一层一层地缝回去······
我想,那一刻的我,可能就和平时我案板上的鱼没有什么区别,可以被翻来覆去地切切坎坎缝缝补补。
手术室里,医生们紧张地进行着每一步关乎生死的步骤,手术室外,姐姐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病人被从手术室推出来,却没有一个是我。
凌晨的时候,手术层的保安大哥在下班前告诉她,可以在app上看到我的手术进度,只要显示“手术中”又没有医生来找她,那么就证明一切正常的,如果手术中有医生出来找她才比较可怕,等到app上显示“手术结束”,一般很快就出来了。
不教不知道,一教吓一跳。因为医生用每一样东西的时候都会先经过机器扫码,所以app上会实时同步这些器材和药品费用,姐姐看着激增的数字和一直没有出来的我,只预存了一万元的她生怕是我们手术费没交够,全程只得拼命往诊疗卡里充钱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就这样,姐姐从黄昏坐到深夜,又从半夜坐到黎明,终于在七点多的时候,全身插着管子头肿得跟猪一样大的我被从手术区推出来了。
“小小零,你感觉怎么样?”再听到医生叫我的名字时,我感觉自己的五感都已经退化了。
我想睁开眼睛,却不知道我的眼睛在哪,大脑已经找不到眼睛的控制神经了似的。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无法聚焦,画面模模糊糊,虽然眼前有人,却如同和我隔着一道屏障
耳朵也是,听是听得见一些声音,但无奈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变得好慢,每一个听到的声音哪怕很努力地分析,也无法得出具象的结果了。
至于手脚,是彻底不知道哪里去了,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又好像被四分五裂了。
直到姐姐拉起我的手,我才能感觉到,原来我的手还在。
“你不简单啊,折腾了我们整整一夜·····”
医生的很多很多的话在耳边响了好久,但对我来说只是嘈杂得无法构建出有用信息的声音。直到医生查房离开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的大脑才处理出来“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一条结论。
昨天五点进去的我,真的只是睡了一觉,就第二天了。原来,这台手术,医生们熬了一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