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禁军将哥舒翰围了个严严实实,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将倏忽间变得胆怯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支配了他的所有感觉。然则,毕竟身为领兵的宰相,岂能像那些鼠辈一样束手就缚呢?
骤然间,哥舒翰的喉间爆出了阵阵大笑。
“尔等敢对当朝宰相,兵马副元帅下杀手?难不成要造反?”
话音未落,一个尖细而又从容的声音立即就接了上来。
“左仆射何必做困兽之斗?圣人有恩命,还不过来拜领?”
鱼朝恩站在军帐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猫戏鼠的笑意,看着茕茕孑立的哥舒翰。这河西老军的大营内,竟没有一人愿意舍生而出,老家伙也是可悲。他腹诽着哥舒翰,并没有直接宣读赐死的诏命,他要一点一点将这老匹夫的锐气打磨干净。
哥舒翰眯缝起了眼睛,试图要认清眼前这个老神在在的宦官,只可惜竟没能从记忆中搜寻到一个有用的名字。
鱼朝恩在哥舒翰离京之时还只是个小小的黄门,身为宰相重臣的哥舒翰自然不会注意一个地位低下的黄门。这种情形,鱼朝恩也不是头一次面对,许多权贵对他都没有印象,甚至于质疑他的身份,但鱼朝恩总能有办法,在此刻过后,让那些不曾知道他的人,对他永世难忘。
哥舒翰又怒又悔,恨自己错看了人。火拔归仁却从容笑道:“老相公不必动怒,末将这么做,正是体面的送你上路啊!如果落在姓鱼的手中,还不知要被如何折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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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截话,鱼朝恩意在震慑哥舒翰身后那名身材壮硕的裨将,后半截话则是说给他带来的五百禁军。
哥舒翰浑浊的老眼里闪出了几点晶莹的光芒,万想不到火拔归仁竟还有如此心境。他大笑了两声,背转过去,直面目瞪口呆,气急败坏的鱼朝恩。
被昔日地位低下的小黄门骑在脖子上拉屎,这等羞辱,他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让鱼朝恩这竖子尝到后悔的滋味。
“火拔归仁快走,到河西老军中去!”
想到此处,鱼朝恩暗暗冷笑,边令诚真是不自量力,利令智昏。到了现在这种局面,兵马元帅的差事已经成了一个火炉,旁人躲还来不及呢,这蠢货居然还想主动一头装进去,真是不知死活啊。
边令诚来的晚了,等着高杆上血污斑斑的白头颅,恶狠狠吐了两口浓痰。
火拔归仁挥刀大呼:“哥舒翰已然受死!”
瞬息间,哥舒翰如遭雷击,他从火拔归仁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疑惑和犹豫。不祥的预感顿时拢上心头,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哥舒翰老迈高大的身躯扑倒于血泊之中,阵阵痉挛抽搐,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火拔归仁的表现让哥舒翰雄心斗气,虽然知道自己未必能逃得过这一劫,但总不能让那阉竖得意的活下去。话音未落之时,横刀抡圆了猛然脱手,直射鱼朝恩…..但也就在电光石火的功夫,哥舒翰忽觉腰间肋下剧痛,右手颤抖之下便失了准头,横刀在鱼朝恩的脸侧呼啸而过。
随后,鱼朝恩高调的宣读了天子敕书,命军中之人举发哥舒翰的罪状。
“老相公也看扁俺火拔归仁了,愿与老相公出则同生,留则同死!”
然则,鱼朝恩的横刀却向外反转,立时就将两名禁军砍翻在地,鲜血喷溅了他满身满脸,更显狰狞可怖。
“臣火拔归仁叩请天子躬安!”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边令诚正眼都不会看一下的鱼朝恩,已经开始对他颐指气使了。真是旧的恶气刚刚出了,又有新的恶气随之压上。
边令诚谄笑着向鱼朝恩询问接替哥舒翰的人选,鱼朝恩只模棱两可的敷衍,不说准话。任谁都看得出来,边令诚已经生出了取代哥舒翰为帅的心思。
鱼朝恩笑了,笑的有些后悔,对付哥舒翰这种人就该干脆利落,猫戏鼠的把戏,说不定只会让他陷于被动局面。主意打定,鱼朝恩面色顿时转寒,口中冷冷的挤出了几个字。
他何曾受过这等耻辱,但眼前的一幕却又让他转而击掌大笑了起来。
好戏才刚刚上演,不折辱哥舒老匹夫一顿,如何能解心头只恨?
……
哥舒翰回头却见火拔归仁仍旧呆立当场,不禁怒道:“还不快走,难道等着送死?”
“阉宦竖子,你敢矫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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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之后,火拔归仁凶神恶煞一般等着鱼朝恩,骤然间双膝跪地。
“燕山郡王,还不快擒住钦命要犯?”
鱼朝恩有意戏耍于他,便胡诌了几句:“边将军智勇双全,鱼某看倒是合适的人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