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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论单打独斗我不怵你,论行军布阵我

陈登蹙起眉头,沉声说道:

“此物造之需要旬月之久,耗材巨万。”

“然今日事急……也只能如此了。”

於是拍案而起,下令道:

“即日採石伐木,便是倾尽会稽林木,也要造出雷公砲!”

时值梅雨渐歇,汉军遍伐嵩麓古松。

百姓见军士砍斫社树,皆掩面而泣。

更有老翁抱树哭曰:

“此树乃光武年间所植,今竟作攻战之具乎!”

军士斥之不顾,竟旬日间毁百年古木三百余株。

及至秋月初临,五架庞然巨物终立阵前。

机括转动时,投竿仰如巨鱷张口,配重箱內塞巨石逾越千斤。

陈登亲执赤旗指挥,但闻破空声如霹雳,百斤石弹轰然砸向城楼。

“天罚!此乃天罚啊!”

温县守军哭號奔走。

他们地处偏远,许多人都没见过这种新式武器。

石落处女墙崩裂,箭楼倾颓,更有民居轰然倒塌。

稚子惊啼於母怀,老嫗跪地频叩首,满城皆闻悲泣之声。

孙权疾行在残垣间,忽见石弹坠於身前十步,卫队急举盾围护。

尘烟散尽,但见地陷三尺,吴王玄甲尽染灰土。

张昭踉蹌来报:

“大王!北门瓮城已破,齐军敢死队突入巷战了!”

孙权骤然色变,赶忙下令军士前去阻截。

经过半日的拼杀,总算將汉军堵在城外。

但城墙已经被轰出了缺口,明日汉军一旦发动总攻,吴军就抵挡不住了。

当夜,吴宫內烛火通明。

孙权环视群臣,沉声说道:

“今齐军器械精良,卿等可有良策?”

孙静出列急奏:

“臣奉命备海船三十艘於津口,现值东北风起,当浮海避祸。”

说著,他展开海图,以手指介绍道:

“亶洲在东海中,徐福所止之地,可容万姓。”

“荒谬!”

话音方落,张昭振袖而起,喝斥道:

“弃祖宗坟塋,奔化外蛮夷。”

“昭虽老朽,寧死不离故土!”

其余文臣也纷纷附议,都表示绝对不能捨弃故土,去跟蛮夷住在一起。

殿中顿起爭执。

孙权按剑,沉吟道:

“孤尝观《史记》,徐福求药事本渺茫。”

“若亶洲果为瘴癘之地……便是与夷人同居。”

“其辱尤甚投降齐军,倒不如倒戈卸甲。”

言未毕,闞泽突朗声曰:

“臣夜观天象,有紫气东聚於海。”

“昔秦始皇求蓬莱而不得,安知非天命待明主?”

然后又一指海外星空:

“今岁太乙移宫,正应东海王气!”

城外杀声震天,传令兵血染征袍奔入:

“齐……齐军破西门了!”

原来汉军,於半夜之时,发动了突袭。

孙权剑鞘坠地,长嘆一声:

“即传令军民登船!”

谁知號令一出,满城譁变。

老卒抱柱哭曰:

“吾家三代葬吴地,岂能弃坟塋与鱼鱉为邻!”

无数百姓举著火把涌来,哭喊声震天动地:

“寧作汉家奴,不为夷洲鬼!”

一时间,

百姓爭藏地窖,军士纷纷解甲。

甚至孙权的许多亲卫都不愿出海。

他们都不愿意捨弃故土,去跟夷人住在一块儿。

最终,登船者仅八千士卒並两千百姓,余者竟持械抗命。

混乱间十岁孙鲁班被衝散在人潮中,孙权返身欲寻,忽见汉军铁骑已衝破街巷。

闞泽强扶御驾:

“大王慎之!若为齐虏,则江东永绝矣!”

张昭忽解綬带掷地:

“臣终不能事海岛之君,惟愿以残躯阻齐军片刻!”

竟率家僮百人返身迎敌。

当然,

是“迎敌”还是“迎敌”,那也不得而知了。

孙权登楼船望见爱女身影渐没於烽烟,嘶声唤乳名:

“大虎!大虎速来!”

孙鲁班提著裙裾奔上雉堞。

“父王!”

稚嫩哭喊穿破涛声,孙权伸手欲跃,却被眾臣死死按住。

却见小女孩被裹挟入逃难人潮,终不可得。

帆席饱饮秋风,艨艟渐次没入海雾。

岸上哭嚎声与汉军战鼓交织,唯见温县城头汉旗招展,將那抹小小身影彻底吞没。

波涛汹涌处,孙权指甲深掐入舵楼栏杆,渗出缕缕血丝。

海天相接处忽现黑云压顶,暴风雨將至。

这支仓促成军的船队载著东吴最后残梦,向著渺茫的亶洲漂去。

闞泽望著晦暗不明的天际,喃喃自语:

“徐福当年所见,亦是如此沧溟么?”

此时汉军砲石已轰击津口,浪涛间舟船剧烈摇摆。

陈登站在破败的城楼上,远望帆影渐没海天之际,便命停止发砲。

城池既破,便没有必要在惊嚇军民了。

海风捲起他征袍猎猎,陈登沉声道:

“孙氏既然离开了华夏之地,便权当他已灭吧。”

……

温县城头残旗低垂,护城河水泛著暗红。

城门洞开,黑烟自瓦砾间缕缕升起。

时任监军的鲁王刘永按剑而行,铁甲鏗然。

身后亲兵如狼似虎地驱赶著跪伏道旁的降民。

“仔细查验,莫教孙氏余孽漏网!”

刘永声如寒铁,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人群。

他恨极了孙氏。

因为孙氏的负隅顽抗,使得他们多耽误了数月的时间。

尤其越往南走,气候便越恶劣。

而军队的补给也难以跟上。

饶是身为监军的他,这段时间过得也相当不好。

就在巡逻之时,刘永目光忽瞥见一垂髫女童身著蹙金绣云纹锦衣。

她虽满面尘灰,犹难掩一身贵气。

刘永当即挥鞭指道:

“拖出来!”

军士如鹰攫兔雏般將女童摜至道中。

刘永以剑鞘挑起女童下頜:

“汝是何人?”

女童唇色惨白,惟见珠泪滚落。

鲁王冷笑一声,环视眾俘:

“有检举者,赏十金!”

半晌,人群中有老嫗颤手指认道:

“此乃吴主幼女……孙鲁班……”

话音未落,即被军士拖走。

刘永仰天大笑:

“孙权老儿负隅顽抗三月,今弃子女遁海而逃。”

“合该汝代父受罪!”

言罢,以剑尖轻挑。

锦衣应声裂帛,露出莹白肩头。

女孩惊哭声中,忽闻一道清朗喝止:

“二兄且住!”

眾视之,乃梁王刘理踏血泊而来。

玄色战袍拂过残肢,將刘永拦住:

“孙氏既灭,何苦凌虐孤雏?”

话落,解下大氅,覆於女童周身。

刘永见此,勃然作色道:

“孽种不除,莫非待其长成復仇乎?”

说著,以剑锋转向兄弟:

“吴地方可,尔便迫不及待地要收买人心了吗?”

刘理轻笑道:

“……二兄慎言。”

“父皇历来优待降虏,兄欲抗旨乎?”

氅风中女童偷眼望去,但见这位王爷眉目温润,与鲁王狰容判若云泥。

“休拿父皇压我!”

刘永剑穗剧颤,“纵使汝巧言令色,东宫之位早属长兄。”

“尔不过是一藩王,也敢覬覦大位乎?”

“弟从未覬覦大位。”

刘理截口反问:

“倒是二兄你,何以提及储君便方寸大乱?”

语未竟寒光乍现,鲁王剑尖已抵其咽喉。

剎那间双王亲卫剑弩齐张,戈矛相击之声惊起寒鸦。

忽闻马蹄如雷,征南將军陈登率铁骑突入阵中,双戟分格二剑:

“大王欲使亲者痛仇者快耶!”银

甲映著落日,竟似神兵天降。

原来早有人將二王爭执之事,报给了陈登。

刘理收剑入鞘:

“陈將军明鑑,本王不过自卫耳。”

那边刘永犹自厉喝:

“老三!可敢各领万军决胜负耶?”

“別以为诸王当中,你的武艺最强,孤便怕你。”

“论单打独斗我不怕你,论行军布阵我更比你强。”

刘理轻笑一声:

“好啊,改明儿你我各带一万军马。”

“看谁得胜回朝,看谁全军覆没!”

陈登震戟顿地,厉喝道:

“吴地未平而宗室相残,陛下闻之当如何?”

“二王还不住手!”

声如洪钟,震得残垣簌簌落尘。

“陛下若知皇子相残,该当何痛!”

刘理收剑入鞘,笑意未达眼底:

“本王不过欲保孙氏遗孤周全,秉承父皇理念耳。”

陈登乃令亲兵將孙鲁班安置在县衙东厢。

八名甲士持戟守住院落,老军医奉命前来敷药时。

却见女童仍紧紧攥著梁王斗篷的絛带。

“好生看顾,若有差池军法从事。”

陈登嘱咐完校尉,转身对二王拱手: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还请二位殿下各归本帐,明日钦使將至,莫要失了宗室体统。”

刘理頷首致意。

刘永却踢开脚边碎瓦,冷笑声惊起檐下宿鸟。

“陈元龙,你今日这手和稀泥的本事,倒比攻城手段高明些!”

陈登微微一笑,並不答话。

夜深时分,陈登独坐帅帐,指尖反覆摩挲军报上的火漆印。

忽闻亲兵来报:

“庞士元先生已至三十里外驛亭!”

翌日辰时,三通鼓响彻温县校场。

尚未清理完毕战场,便临时设起香案。

庞统手持黄绢圣旨而立,朝阳將他衣上孔雀补子映得流光溢彩。

“……咨尔征南將军陈登,克復吴会,荡平海隅……”

庞统抑扬顿挫的宣詔声里,刘永瞥见刘理唇角微扬,忍不住轻嗤一声。

直至念到:

“进征南大將军,赐金五百斤,增食邑二千户”时,

连两侧將领都响起细微的抽气声。

“臣登,谢陛下厚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登三叩首接旨,玄铁甲冑与青石相撞鏗然有声。

待三十余项封赏唱毕,陈登叩首谢恩时。

眼角瞥见庞统腰间悬掛的李相玉佩。

陈登虽身处江南,但也时常关注著朝事。

隨著荀攸年老,逐渐退出政坛。

李翊似乎有意要把庞统扶持起来,顶替荀攸的位置。

现在庞统虽看似只是跑腿,过来宣读圣旨。

甚至很有可能也代表了李翊的耳目。

待起身接过圣旨后,陈登执其手笑道:

“凤雏先生远来辛苦,不如暂歇半日,容某设宴洗尘,看是如何?”

“大將军美意心领,然王命在身,统还急著回去復命呢。”

庞统拱手推辞。

话音未落,却被陈登截断道:

“莫非先生嫌边塞酒薄,不肯赏光?”

说著,手指轻叩案上尚未启封的吴宫御酿——

那是昨夜从孙氏旧库寻得的二十年陈酿。

庞统无奈,只好拱手表示恭敬不如从命。

酒过三巡后,陈登亲自为庞统布菜。

银箸夹起鱸鱼膾时,似是隨口问道:

“李相遣君前来,可另有教诲?”

见对方举杯的手微微一顿,琥珀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

“相爷只嘱將军好生整飭军务。”

“没有別的吩咐了吗?”陈登问。

“没有了。”

“统此次前来,也只是因战事告一段落,奉命前来犒赏三军。”

“至於战事完全结束,抚定完吴地之后的犒赏,那还是需要等候朝廷的消息。”

庞统说话滴水不漏,已然成为一个极为成熟的政治家了。

陈登思忖半晌,终是道:

“听足下的意思,朝廷是要陈某暂时留在吴地?”

“……是要大將军在吴地完成战后的抚定工作。”

庞统晃了晃手中酒盏,咧嘴笑道:

“毕竟江南虽暂时打下,但诸县许多地方只是传檄抚定。”

“在完全巩固江南统治之前,朝廷暂不会对將军另有安排。”

这句话,

既是一颗定心丸,又是一次试探。

陈登眼睛眨了眨,旋即抚掌笑道:

“既然朝廷如此安排,登自然不敢不从。”

“对了,那不知两位监军……?”

“也暂时留在吴地。”

庞统立马接话说道。

“统此来只是传话,不过听朝廷的意思,两位藩王在江南之战中也有功勋。”

“看陛下的態度,是打算给他们另择封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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