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雾浓如墨,周大福独坐虬松下,枯指捻起九阴草第一叶。
露水顺叶脉滑落,似四十载光阴从指缝漏走。
周大福枯指摩挲草茎,腕间青脉隨呼吸忽明忽暗。
十年试药,他早把五臟炼成丹鼎,可此刻喉头腥甜竟似新毒,
昨日阿莲悄悄递给他的飴,真甜,甜到今日,让他心中发苦。
徐清寧与苏小檀於几步外站定。
看著周大福那满身死气,沉默后开口。
“你若现在说不想死,我还有办法救你。”徐清寧沉默后开口。
他並非以救人见长,所以他救不了周大福。
但普天之下,仙家玄妙之处无数,自有仙府能救周大福。
只东海和烬墟两处仙家之地,就能让周大福活蹦乱跳起来。
崖底传来老鸦嘶鸣,周大福惨然一笑,摇了摇头。
“道长啊道长,你可知,活比死要难。”
十年试药,他这具残身本就是写满“药方”的草纸了。
“余今三十有九……”
周大福咬下第一叶,齿间溢出黑血,声音却清朗如少年诵医经。
“八岁学医,药苦浸骨,不识甜。”
雪夜药炉烫红窗纸,戒尺砸在冻疮手背。
“背错一味,便是人命。”父亲教诲犹在耳侧。
那年冬,他识得第一味药,名为“黄连”。
崖底寒雾翻涌。
十步外,徐清寧轻嘆一声。
抬手引来崖顶雪水,以孟阳旭的雾隱茶,为周大福煮起送行茶。
苏小檀不忍直视,將脸埋入徐清寧身后。
“十八坐堂,银针挑灯,敢判阎罗。”
第二叶泛青,满口铁锈腥。
那年少年披麻坐诊长街,他蘸墨写方,腕悬秤星如悬命。
街坊的喝彩声惊飞檐下燕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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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莲舟渡,偶遇桃夭,岐黄有误。”
服下第三叶,周大福蜷曲似蛾尸,可眼前却是——
春分雨巷,女遗素帕於舟前。
帕角绣並蒂莲,他拾起时,指缝沾满杏香。
“二八劫起,瘴吞山河,妻歿子憎。”
第四叶嚼碎时,周大福指甲剥落,坠入崖下雾海。
毒潮夜破铺门,柳素萍以身证清白。
火舌吞噬了他的愤怒,他纵身跳崖,身后赌坊传来婴儿嘶哭。
“三九,今日……”
正当周大福准备吞服最后的茎脉时。
青鳞玉指穿胸而过,血珠溅落!
周大福愕然低头。
紫雾自他咳出的血珠里滋生,在他背后凝成女子形貌,发梢垂落处枯木绽开妖冶菌。
“何苦呢?”
“十年试药,换得心脉俱碎,值得?”
妖冶女子还想说什么,天外忽惊起一线白梅似的剑光。
根本不给女子说话的机会,雪色剑意便將女子瞬息崩散成雾,却瞬息又在檐角重聚人形
“剑仙?呵……”女子刚想讥讽。
徐清寧眼帘低垂,惊鸿剑意碾碎雾气。
毒瘴女子化作万千青蛇嘶鸣逃窜,仍被剑光钉死樑柱!
女子残躯燃著瘴毒幽火,言语讥嘲。
“我承认徐道长的剑意能分天开海,但如今我毒染青山郡人心,你斩得尽红尘恶念么?”
“恶念不灭,我不灭,道长还是省些剑意吧。”
“道士哥哥,周叔他……”
苏小檀急的手足无措,青丘愈灵术全力施展,可周大福的生机仍旧如流水消散。
徐清寧静静注视著毒瘴之灵,隨后竟真的收起剑意。
来到周大福身旁,徐清寧代替小狐狸为周大福锁住其最后一点生机。
毒瘴之灵只当徐清寧怕了,眉眼讥誚愈盛。
“凡人妄改天命,终成枯骨!”
“你这残躯,儘早投了这断龙崖为好!”
毒瘴之灵一边说著,一边暗中催动周大福体內毒瘴,想要湮灭对方最后的生路。
但十一年前有徐清寧剑意玉佩相护,毒瘴之灵就沾染不得周大福分毫。
如今徐清寧就在身侧,这诡譎伎俩,更是无用!
周大福咳出半口黑血,染透麻衫。
望著那虚幻的女子,虽第一次相见,但体內躁动的毒瘴却告诉了他对方的来歷。
“你怕了。”
三字轻若柳絮,却惊得毒瘴之灵指尖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