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瀑时,赵无延正在赌坊调一杯翡翠色的酒。
青瓷盏底压著周大福那份延缓瘴毒的药方,泛黄纸页被药汁浸得捲曲如蛇蜕。
“成了!”
赵无延忽然轻笑一声,指尖蘸酒在赌桌画符,符纹竟似活蛆般钻入赌徒瞳孔。
“押大!”
骰盅揭开的剎那,独眼汉子贪慾骤起,喉头窜出紫烟。
“贪、嗔、痴、惧……果然人心才是最好的瘴毒苗床。”
“人心如砚池,最宜养墨鬼。”
赵无延倚著楠木屏风,摸著袖中玄霄宗长老玉牌。
看赌徒们眼底浮起血丝。看那些烟瘴顺著赌徒们发红的耳根游走。
有输光妻儿田契,攥著空瘪荷包嘶吼;
有输钱者捶桌暴起的青筋里绽开菌丝,贏钱者则搂著银锭痴笑的嘴角垂下孢粉。
雨丝裹著欲望坠地生根,满城瓦当渐渐浮出霉斑似的咒纹。
那是他改良的药方,以嗔恨为引,让瘴毒顺著血脉生根。
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整个聚財如意坊的赌徒皆被种下瘴毒,脖颈下出现青色鳞纹。
隨著这扩毒药方研製成功,赵无延踩著满地碎香灰踏上城隍庙戏台。
神庙前,赵无延玄霄宗云纹广袖扫过龟裂的泥塑神像。
而此前收到玄霄詔令的青山府百姓,此时皆乌压压一片聚集在神庙面前。
他们猜测,莫不是玄霄宗有了遏制毒瘴的法子?
“叮——”
赵无延屈指弹响腰间铜铃,引来所有人目光。
“诸位可知,周氏余孽未绝?”
赵无延展袖放出留影玉简,画面里周大福深夜潜入瘴源山谷。
百姓一片譁然!
“那周大福十一载隱姓埋名,只为炼这吞城毒瘴!”
赵无延面上痛心疾首,隨后立在城隍庙飞檐上拋洒符纸。
浸过蛇毒的黄表纸遇雨即化,幻作万千青烟凝成八个大字:
“周氏遗毒,祸及苍生!”
人群如被惊散的鸦群,却又被赵无延袖中溢出的檀香定住脚步。
那香混著蛇腥气,钻入七窍便化作千万只蚁,啃得神智酥麻。
烟如活物般游入人群。
卖阿婆的竹篮霎时长满霉斑,她尖叫著拋洒沾染符毒的山茶;
铁匠铺学徒的锤柄绽开血泡,脓水落地竟凝成周大福名讳;
最惊心是那绣楼小娘,银针刺破的指尖沁出黑血。
“看吶!周家毒术早种在你们骨血里!”
情绪传染,一人惊慌,带动百人千人!
但凡心中升起“贪、嗔、痴、惧”的百姓,都悄无声息间被种下瘴毒!
瘴雾缠住最前排汉子脚踝、
那人眼珠突然泛起青鳞,嘶声嚎叫:“定是周家下毒!”
眼看时机成熟,赵无延振臂一挥。
“玄霄仙宗怜尔等蒙昧,吾將与尔等同行!剷除周氏余孽!”
整个青山府,於此刻大乱!
“人心啊……”
赵无延隨手拈起一朵被毒瘴染成青色的野菊,瓣在掌心碎成流萤般的孢子。
雨势渐狂,他负手走入漫天墨色。
庙前香炉青烟繚绕,与毒瘴混作一处,无人能辨清浊。
……
驼峰撞开院门,竹杖捣碎青石板上积雨。
“周家小子,赶紧跑啊,青山府的人要拆你祖坟咧!”
李驼子喉咙滚著锈砂声,破风箱似的胸腔里扯出断续喘息。
已经痊癒的孙女李罄跟在身后,攥著祖父褪色的衣角,指尖掐进粗麻布里。
少女脖颈绷得笔直,不时回望巷口,眼眸倒映出將倾的天色。
周洹正熬药,铜吊子咕嘟作响,蒸腾的药雾模糊了少年眉峰。
阿莲缩在藤椅里缝襁褓,银针驀地戳破指尖。
“老李头你发什么疯?”周洹不满的嚷嚷。
铜铃声响,暴雨裹著腥风撞碎窗纸。
周洹嗅到铁锈味。
不是药香,是血。
“你爹呢!?”
李驼子枯枝般的手钳住少年腕骨,手劲之大,就连周洹都感觉到痛。
“你怎么知道……”
周洹心中一惊,这事他和阿莲明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才对。
“玄霄宗的长老说的,他们说你是当年周神医的种!”李驼子说道。
“现在青山府的人都疯了,疯了!和十一年前一样!”
“十一年前?”周洹神色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
正当李驼子开口时,巷外忽起哭嚎。
孙田横扁担抵住院门,粗布衫渗汗贴在后脊:“周瘸子!我婆娘要生了!你人呢!?”
孙家娘子扶腰倚著女儿,裙摆洇开暗红,一旁的孙萌萌用单薄脊背撑著母亲。
孙萌萌神色忧虑,不只是娘亲快要生產,更是如今青山府诡异的氛围!
“快来这边!”
阿莲急忙上前,与孙萌萌一同,两名少女搀扶著孙家娘子躺到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