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汾水悬冰,雀金鉤沉
北京城的西面,就是山西布政使司。
山西布政使司东接太行山脉;西临吕梁山脉;北连雁门关、寧武关、偏头关,控扼蒙古南下要道;南抵河南膏腴之地;中部是汾河谷地,农业发达,人口稠密。
素有表里山河之美称。
其地形封闭,是抵御蒙古骑兵的“第二防线”(第一防线为蓟镇、宣大)。
明初徐达北伐时,先取山西,再攻大都,足见其地理枢纽地位。
山西布政使司在明代凭藉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军政格局,形成了两条重要的商业通道:
其一为茶马古道,这条经由大同、张家口通往蒙古的贸易路线,成为中原农耕经济与草原游牧经济的重要交匯点。
在这条商路上,茶叶、布匹等农耕產品与马匹、毛皮等游牧特產进行著频繁的交易。
其二为盐铁之路,河东盐池所產食盐通过汾河水系源源不断地输往陕西、河南等地。
这个盐池年產量高达上亿斤,其盐税收入在万历年间占到全国盐税总额的四分之一,而晋商集团掌控了其中七成的贸易份额,
另外,作为九边重镇,山西境內的大同镇和太原镇常年驻守著十万以上的边防军队。
这支庞大的军事力量带来了巨大的军需市场,晋商通过承包粮草、布、军械等物资供应,並与边镇將领相互勾结,从中获取了巨额利润。
然而,这些合法贸易只是普商財富的表象。
其真正的暴利来源在於非法的边境走私和官商勾结。
以介休范家为代表的晋商集团,通过大同马市將严禁出口的铁器等战略物资走私至后金,换取十倍利润的人参、貂皮等商品。
同时,他们还贿赂盐政官员,將盐引特权转变为家族世袭的垄断资源。
正是通过这些合法与非法手段的结合,晋商集团在明代后期积累了惊人的財富,而介休范氏,
则是其中翘楚。
此时已是泰昌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汾州府。
介休县。
大雪飘飘。
还有三日,便要过年了。
介休县衙之中,王承恩脸上却是眉头紧皱,盖因他此番前来介休县抄家晋商范氏,居然所得寥寥。
范氏族长范永斗在来他之前突然『暴死”,匆匆下葬。
其子范三拔不知所踪,仅抓到了范永斗之侄范毓宾一人而已。
介休所抄家產只有范家祖宅一座,田地、商铺以及其中货物的价值,连十万两都没有。
虽然范氏的资產,並没有全部在介休老家,大同、宣府商號、河东盐池的盐引、盐场,那才是价值连城的。
然而.:
其在介休的资產,也不至於才这么一点点。
毫无疑问,是有人提前通知了范家,而且,这个人,或许身份不低。
王承恩看向面前一脸笑的介休知县,问道:“知县在接到抄家通知的时候,有没有第一时间前去查抄了范家?范永斗暴死,是死在知道抄家消息前,还是在后?”
介休知县王孕长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但人长得很是富態,此刻被王承恩詰问,赶忙回话道:
“下官在接到抄家文书的第一时间,便去查抄了范家,那封条,都是一个月之前的,至於范永斗暴死,更是在一个半月前,只是范家害怕影响生意,故秘不发丧,还请天使明鑑。”
王承恩心中冷笑,但是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来。
“便是陛下远在紫禁城,都听闻范家巨富,富可敌国,怎咱家来抄家,反而连十万两都没抄到?至於范永斗在一个半月前突然暴死,还秘不发丧,知县不觉得这一切都过於巧合了?”
“天使容稟。”
大堂客座首位,坐著一个身穿靛青色知府袍服的中年人。
正是汾州府知府刘遵宪。
他头戴乌纱,腰间玉带悬著一方铜印,袍服前襟绣著云雁补子,四品文官的威仪尽显。
“王知县所言,句句属实,范家富可敌国之言,不过是人云亦云而已,不想世人竟然当真了。
“哦?果真?”
当王承恩冷冽的目光扫来时,刘遵宪立即堆起三分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让腮边肌肉显出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可咱家若在介休只抄了十万两不到,咱家无法回宫交代啊!”
王承恩现在还算克制。
他已经感觉到了,面前的这两个人,绝对与介休范氏有千丝万缕的勾连。
说不定,还是和范家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这还不容易?”
介休知县王孕长当即说道:“只要天使能够弄来盐引,便是五十万两,都拿得出。”
王承恩不置可否,说道:“盐引那是河东盐运司的事情,咱家又如何能说得上话?”
见天使不傻,汾州府知府刘遵宪也在一边献策道:“汾河两岸,有不少良田,天使可认定这些田地是范家地產,直接查抄了去,价值也有数万两之多。”
王承恩问道:“汾河两岸的良田,当真是范家的田產?”
刘遵宪笑著说道:“只要天使说他是,就没人敢否认。”
想要兼併土地,算到他头上来了。
到时候引起民乱,这口黑锅,就要他来背!
王承恩藏在袖口的手已然握拳!
他看向王孕长与刘遵宪,就似看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