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功利之学,此乃是小道!”
王锡爵有些不屑一顾,却又是十分疑惑地说道。
“照着常理来说,这江南织造局和西山钱庄早该折本倾产,为何能够支撑到现在?他张士元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这”王世贞也有些疑惑,正欲分析一番,却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王锡爵皱起眉头,将那打搅的管家唤了进来,正欲训斥一番,却听那管家叫苦不迭地说道。
“老爷大事不妙,咱们的船队出了海.”
管家显然认识王世贞,自然是直言不讳了。
王锡爵心里头咯噔一下说道:“遇到了海难?”
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是船队遭了海难,他可就真的血本无归了,海上风浪无法估计,遇到些意外也是难免的事情。
“非是如此,情形要好上一些。”管家连忙解释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佛郎机人压价了说是往日的价格还是要变上一变,压了我们一半的价格”
“压价?”
听闻到这句话,王锡爵更加的不可思议了,他宁愿相信船队物资遇到了风浪,也不愿意去相信佛郎机人敢压价。
大明的货物历来皆是硬通货,唯有外国商人恳求他们多进行一些贸易,从来没有外国商人压价的道理。
王锡爵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管家,质问着说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管家支支吾吾的模样,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
“原本小人也不太相信,可托人多方打听之后,才从一些佛郎机商人口里得知了消息,说是海上近来出现了两股势力,一股便是在江南,一股便是在月港附近,他们手头上皆是有着巨量优质丝绸、布匹,还可兜售上品琉璃。
佛郎机人说什么,比起咱们的货物,他们的要更加实惠优质,故而不愿意再照着原先的价格收购!”
王世贞连忙上来询问说道:“他们压了多少价格?”
管家迟疑地看了一眼王锡爵,才缓缓说道:“佛郎机人说了,要以半价收购咱们的货物,随行的家丁不敢做主,便想着由小人前来通报一声,由老爷来定夺,这船只还靠在港口呢,老爷要早做决断才是。”
一听到优质丝绸、布匹以及上等琉璃的字眼,王锡爵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怒不可遏地说道。
“定然是张士元那小子搞的鬼!”
王世贞也思索着说道:“这天底下,有这般能力的,也就唯有西山能够做到了。”
想要调动如此多的物资,还能在朝廷海禁的政令下出海,除了江南各个世家大族,那便只有西山了。
王锡爵重重地一拍桌案说道:“老夫险些忘记了海贸一事,却给张士元钻了空子!”
那管家颤颤巍巍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询问说道。
“老爷,如今我等如何行事,那海港船只可不能停靠太久”
江南各地卫所还是盯得很紧,卖个面子可以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久了却也是不能视而不见。
“半价也得卖了!”王锡爵突然厉喝一声,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多少总是一点收入!跟海上的人说明白了,将货物清理立马返航,顺带将事情查清楚一些,到底是何人在海上疏通关节,采取了何等手段,这其中即刻给老夫查得一清二楚!”
管家立马磕头回应说道:“小人这就去办!小人这就去办!”
等到管家匆匆忙忙离开,王世贞才继续感慨着说道:“我等还是中了那张士元的算计,他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在许多人看起来,张允修行事无非就是照着他在《经济学原理》《国富论》等书里头的论述,以经济学之道,一方面将海量廉价商品输入江南之地,另外一方面靠着西山的家底,以一种近乎赈济的方式,让普通百姓加入到他那织造局之中。
最后再通过期货市场,来调控整个江南的物价。
不过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理论看起来很是美好,可实际实行起来却是艰难万分。
所以,在江南士族的三板斧下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江南织造局与西山钱庄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可事到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
江南织造局若是打开了海上的销路,靠着海上攫取的巨量白银,还真有可能将王锡爵人等给拖死。
甚至于,江南织造局还有一个便利之处,带着皇商的名头,有着应天巡抚衙门的支持,他若想要暗自行海贸之事,将会比江南士族偷偷摸摸行事,要更加的便利。
王世贞感慨着说道:“想来,我等还是太低估了此子心机,他背靠着朝廷和皇帝,天然便是压着咱们一头。”
“自古便没有这个道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王锡爵很是坚决地说道。“将此事快马报予徐公知道,不论是寻倭寇侵扰,还是告发织造局下海之行径,总归是不能够令其得逞!”
三日之后,消息又重新传到了太仓州之中。
只不过,在王家后院里头的琉璃茶室,多了一名老者。
今日倒是个晴天,一缕暖阳照射在徐阶老迈得有些腐朽的身上,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身后的琉璃落地窗子,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我等在这张士元所创之琉璃之中,商讨如何应付这小子之事,实在是别有一番趣味~”
王锡爵脸上却是有些焦急地说道:“眼下正处危急之时,徐公却还有闲情逸致,去谈论什么琉璃屋子,徐公若是喜欢,今后学生送徐公几间便是。”
“你倒是好大的口气~又给张士元送银子?”徐阶挑了挑眉毛说道。
“这”王锡爵脸上有些尴尬。
徐阶则是呼出一口气,脸上显得十分红润,气色也比往日好了不少。
“老夫却与尔等不同,年纪大了,受不得太重的刺激,心境平和一些,方能将事情给办好了。”
王世贞颇有些疑惑地询问说道:“徐公,近来您看起来可是精神矍铄。”
前段时日,徐阶看起来可还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眼见着便要撒手人寰,甚至将一干家中事务都给安排了,可转头之间,这老头却像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
徐阶笑起来声音很是沙哑:“二位有所不知,老夫近来得了一则药方,名曰‘安神定志丸’,说起这药方倒是有个故事,历来皆是为皇宫大内所用,寻常人是万万接触不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