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许砚將那《五柳先生手札》从桃木下挖出后。
林间不知缘何就下起了濛濛细雨。
自半空飘落,將朵朵桃打湿,带著鲜嫩欲滴的水珠滚落尘埃,响起“滴滴答答”的清脆奏鸣。
宛如带著些神秘意味的背景乐。
五柳先生,不就是陶潜陶渊明吗?
之前那老农口中將羊皮手札埋在这儿,导致桃源村异变的陌生先生,就是陶渊明?
许砚皱著眉翻开扉页。
始一翻页,就能闻到淡淡的土腥味和书页腐烂发臭的味道…
一枚枚铁画银鉤的字篆浮现眼前。
好似那位田园诗人陶潜正隔著歷史长河与许砚隔岸交谈。
翻开扉页,入目是连续三个触目惊心的字篆。
凌乱不堪,能从中看出些持笔之人的慌乱:
“乱!”
“乱!”
“乱!”
“都乱了!”
接著朝下看去:
“吾名陶潜,东晋一啃书小生也。”
“留下此书,所求不过將真相告知后人。天下之乱,太岁之怖,吾力不足矣。只求后世若能有人见此书,以证吾之清白。”
“吾自號五柳先生,平素不爱官场沉浮,不爱阿諛奉承,独爱浮云野鹤,独爱山林田园。一生所求,不过有酒有有诗,如此即可。”
“然因长时归隱,家中钱財已全用尽,无钱买酒养,迫於无奈只得出山,於彭泽做了个县令。”
“俸禄五斗米,四斗用於酿酒,独留一斗以供家用。”
“然则某日,寻阳郡有督邮来我彭泽县视察。下属告知我,按著惯例,我当穿戴整齐官服,並配上厚礼以迎接。且督邮虽然官职不高,却可借著视察之职索贿敛財。”
“我为何人?陶潜也!何曾做过此等阿諛奉承之事?”
“以吾之清高,自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以事乡里小人!故此请辞而去,勿以往之不諫,知来者之可追!”
“原本,我当此事就此便过了。”
“可当晚,那督邮竟亲自叩响了我家柴门,要与我私下交谈。”
“我不知其为何意,却也没多加思索,便让妻儿先行出去,与那督邮在屋內交谈。”
“然则,然则…”
羊皮手札上的字跡到了这里变得分外凌乱,甚至周遭还能看见不少因为毛笔抖动而留下的墨渍,明显能看出持笔之人的慌乱与恐惧。
“妻儿离开后,屋內独留下我与那督邮二人。”
“'不知督邮大人,有何贵干?'我如是询问,心底也颇觉不解,依礼而言,我既已辞官请退,这督邮不该再来找我才是。”
“但他並未回答我,只是坐在我那桃木椅上背对著我,油灯將他的影子映在木墙上,摇摇曳曳…”
“我问了好几遍,始终未得到任何回答,於是一阵气极,故此道:『小生已然辞官退隱,按理说不再归督邮大人管辖,若是无事,还请督邮大人离开罢。』这话落下,我就听那督邮笑了起来,很低沉很低沉的笑,那笑声,並不似人。”
“'五柳先生果真和传闻中一样。'他这般说了一句,接著转过了头。”
“旁人全然无法想像,那一刻我究竟瞧见了什么…那根本不是人!督邮不是人!”
“不,那也不是妖…至少,与我所听闻的妖並无半点相似!”
“那是个怪物…我从未见过,从未听闻过的怪物…”
“他那张脸…一半是人,一半,一半是蠕动的血肉,並无丝毫皮肤包裹,冲我露出渗人的笑:'只是不知五柳先生,可愿加入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