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上头规定,那就没办法了。”
“报告!”
正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出来,单薄的衣领贴在他的胸前,勾勒出嶙峋的肩窝。王世钧举起手,大声道:“我要求调到小王庄生產大队。”
打穀场静了一瞬。
革委会的干部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番才道:“你说啥?”
“小王庄是整个七里坪乡最贫穷落后的地方,每年都亩產垫底,更加需要知识分子前去建设。”
王世钧抬头挺胸,清朗的嗓音响彻四周,“我是响应国家號召,上山下乡的有志青年,理应到祖国最需要自己的地方去!
这位女同志弱不禁风,怕是没有四两力,去了除了浪费粮食,拖贫困生產队的后腿,我想不出任何道理。
所以,我申请和她调换,让更有能力的人去!”
许婉清握住自己的派遣证,上面蓝色的墨斑忽然化作一团跳动的火焰,是那些人把母亲送给自己的《安娜·卡列尼娜》丟进炉膛时,燃起的火。
“胡闹!”
张德生拍了下摞在桌子上的档案袋,冷著脸道:“名单是革委会定的,哪能隨便更改?”
同时,许婉清终於从痛苦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她攥著拳头站在他身前,不敢抬眼望他,却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承你的情!”
清冽的嗓音似乎比早春的风还要冷。
“谁要你承我的情了?”
王世钧故作轻蔑的嗤笑一声,盯著她,眸中的光华又开始变幻,喃喃道:“不是,你谁呀?我就事论事好不好!”
知青许婉清,1978年冬,在小王庄病故。
由於她长得十分漂亮,初到小王庄便被大队长的儿子盯上,经常以她出身不好,剋扣工分为要挟,逼迫她就范。
许婉清誓死不从,最终於饥寒交迫中离世。
死的那天正好是她十九岁的生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拿著自己妹妹寄来的信件冻死在了小王庄后面的山岗上。
村里人找到她的时候,只在她身旁的黄土地上发现一行字:小珃,这里很高,能看到姐姐了吗?
王世钧听闻她的死讯,一个人坐了整整两个晚上。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做梦了。
回城后,他再也没有亲近过任何女孩子,跟著一位老郎中,行了一辈子的医。
就是时常会抱著没翻开的书本发呆。
“哎哟,小同志,你是个好人,可你这么大个子,俺们村儿养不起啊!”
恰好此时,一道字字带著重音的中原方言传了过来。小王庄的队长王长林在鞋底子上磕了下烟锅子,隨手抹了下冻出来的清水鼻涕,皱起一张笑脸道:“不是俺们怕你吃,实在是俺们村儿的田地它不爭气,產不出那么多粮食餵养人吶!
就这个小闺女,还是周书记许诺了俺好久,说是多给俺们一些返销粮的配额,俺才接收的嘞。
要不然,村里已经有那么多活祖宗了,今年这知青,俺们是一个都不会再要!”
听到他的抱怨,革委会主任张德生翻了王世钧一眼,意思很明显:怎么样?上头定好的规矩,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知青能够更改的?
“钧子,你疯了?!”
赵小明也终於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忙张著大嘴,压低声音道:“管那小妞干啥?你忘了自己对人家干过啥缺德事儿了?人家恼著你呢!”
四周响起一阵鬨笑。
眾人终於明白过味儿来,开始交头接耳。
王世钧却不以为意,反正偿还这份人情,自己就算赎罪了。
今后两不相欠,谁也不认识谁!
当即,他便执拗道:“老队长,我说了,到你们村儿是为了支援建设,可不是吃乾饭的。
我个子高,可我饭量小啊。
而且,我还会治病!”
王长林笑呵呵的听著他胡诌,可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笑容顷刻僵在脸上,忙凑近了些道:“小伙子,你真会治病?”
“他会个屁!”
不知道自己发小是不是被妖精给迷住了,铁了心要往火坑里跳,赵小明急得直跳脚,吆喝道:“他跟我一样,就是四九城的氓流子!高中都没读完,就参加青年运动去了,他会治个屁的病!”
眾人笑得愈发大声了。
许婉清更是攥得指甲都陷进了手心里,睬都不想睬他一眼。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父亲就是被他们这些人气死的,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我真会治病!”
注意到老队长质疑的目光,王世钧梗著脖子爭辩道:“比如您,我现在就能看出您得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