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拿起桌上的话筒,杨爱国的心跳几乎停了。
“钱老,”李卫国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办公室,没有一丝波澜,“您的三个问题,我无法在电话里给出负责任的答覆。”
杨爱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叫什么回答?
电话那头的钱秉穹沉默了。
就在杨爱国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李卫国继续开口。
“但我可以告诉您,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藏在一种被我们忽视的特殊添加物里。第二个问题的参数,不是一个固定值,而是一个与加工过程相关的动態变化。至於第三个问题……”
李卫国顿了顿。
“我们动用了一种新的计算方式,它能模擬的,不止是原子间的相互作用,还有它们更深层次的『状態』。”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钱秉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激动。
“京西宾馆,后天上午九点,国家一號会议室。所有相关单位负责人都会到场。小同志,我不管你背后是谁,你的理论,需要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证明。”
电话掛断了。
杨爱国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著李卫国,像在看一个怪物。
那三个问题,他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他看懂了钱秉穹的態度。
那不是质问,是考校。
而李卫国,通过了。
两天后,京西宾馆,国家一號会议室。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华夏材料学和机械加工领域最顶尖的头脑。每一个人,都是跺一跺脚就能让行业震三震的泰斗。他们面色严肃,甚至带著一丝不耐和怀疑。
头髮白的钱秉穹坐在主位,闭目养神。
他的左手边,一个身材魁梧、手指粗壮的老者,正用一块麂皮,反覆擦拭著一个工业游標卡尺。他就是孙德海,八级钳工出身,靠著一双手和无数失败的零件爬上来的某核心军工厂总工程师。
他鄙视一切办公室里的理论家。
会议开始,主持人简单几句开场白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李卫国身上。
孙德海“啪”地一声將卡尺放在桌上,抢先站了起来。
“我不懂那些里胡哨的理论。”他的嗓门洪亮,带著车间的火气,“我就问几个实际问题。按照你们那个指標,这块合金就算造出来,硬度怕不是要上天?热处理后的內部应力怎么消除?用什么刀具能切得动?我们现在最好的刀头,碰一下就得崩!”
他环视一圈,加重了语气。
“就算用磨的,一个轴承內圈,怕不是要磨上一年?磨削產生的热量,瞬间就能让它的结构变质!造出来就是一块废品!这是在搞科研,还是在糟蹋国家財產?”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都打在要害上。
在座的不少人都暗自点头。孙德海说的,是他们共同的疑虑。这是实践对理论最直接的拷问。
杨爱国坐在李卫国旁边,手心全是汗。
李卫国却很平静,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著头,用铅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著。沙沙的写字声,在凝固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记录下了孙德海提出的每一个质疑,每一个数据,甚至连“崩”和“变质”这样的关键词,都一个不落地写了下来。
这种极致的冷静,让一些原本想附和孙德海的老专家,都暂时把话咽了回去。
所有人都发言完毕,轮到李卫国了。
他站起身,没有走向发言席,而是走到了会议室前方那块巨大的白色幕布前。旁边,是一台造型奇特的“幻灯机”,它连接著好几台示波器,线路复杂,看起来就不属於这个时代。
这是他向701实验室特批,连夜组装的“实验数据投影仪”。
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视中,他按下了开关。
嗡的一声轻响。
幕布上没有出现任何文字或图表。
一个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无比精密的三维立体模型,缓缓浮现,並开始旋转。
那是一个完美的合金原子晶格模型,每一个原子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著微观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