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刺破了压抑的寂静。
车间里最硬的那根金刚石钻头,在接触到那块幽蓝色合金的瞬间,应声断裂。
碎片迸射,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弹跳了几下,归於沉寂。
这已经是两周內的第三十七次失败。
孙德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块完好无损的合金样品。
它静静地躺在夹具上,表面连一丝划痕都没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著人类现有工业体系的无力。
他手下的老师傅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瘫坐在工具机边。
地上,散落著一堆“兵器”的残骸。
报废的高速钢车刀、磨损的硬质合金铣刀、烧毁的电火电极……它们曾经是这个国家最锋利的牙齿,如今却像一堆破铜烂铁。
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孙总工……”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声音发颤,“这玩意儿……它不是金属,是魔鬼。”
孙德海没有说话。
他摘下油污的手套,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转身走出了车间。
他径直找到了李卫国。
这位机械加工领域的宗师,第一次,脸上没了那份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的嘴唇乾裂,声音嘶哑。
“李工,我们试了所有办法。”
“车、铣、刨、磨,电火,高压水刀……能想到的,都试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它不讲道理。”
李卫国正在看一份理论数据,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它讲的是新道理,老工具听不懂而已。”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孙德海紧绷的神经。
“新道理?”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能看不能摸,能造不能用!那不叫道理,那叫歪理!”
“李工,你跟我说句实话。”
孙德海的身体微微前倾,盯著李卫国的眼睛。
“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为了追求那变態的硬度和耐磨性,我们是不是彻底牺牲了它的可加工性?造出了一个我们自己都无法驯服的怪物?”
这是对自己半生经验的根本性怀疑。
李卫国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孙总工,问题不在材料。”
“在我们的脑子。”
“我们的思维,还停留在用更硬的东西,去磕碰一个比较硬的东西。”
“如果,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比它更硬的工具了呢?”
孙德海愣住了,他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如果没有更硬的工具了呢?
那这就是个死局。
看著孙德海失魂落魄的背影,李卫国心里清楚,团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理论的完美,撞上了实践的绝壁。
继续施压,只会把所有人的信心都压垮。
【系统推演绝不会出错,问题一定在方法论上。】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但他需要一个跳出棋盘的视角。
那天深夜,他罕见地没有留在实验室,而是回了四合院。
初冬的院子,清冷寂静。
他一个人坐在老槐树下,脑子里一团乱麻。
各种加工方案,各种力学模型,像一团缠绕的毛线,找不到线头。
就在这时,院角传来一阵压低了声音的、兴奋的吵嚷。
是棒梗,正和几个半大孩子借著窗户里透出的微光,趴在地上玩弹珠。
“看我的霸王珠!”
棒梗一脸得意,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玻璃弹珠。
那颗弹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光滑、圆润,远胜於地上那些坑坑洼洼的普通弹珠。
李卫国的视线被那颗弹珠吸引了。
孩子们的世界里,这颗“霸王珠”身经百战,经歷了无数次的碰撞。